“这里是……”她恍惚着说。
而黑晴明接了下去:“信太森林。”他朝源冬柿走近一步,“确切来说,是被一场大火所毁的信太森林。”
源冬柿将视线移回黑晴明的脸上,她直视着那双如同兽类一般的金色眼睛,问道:“那个梦……”
那个大火呼啸着,将信太森林吞噬殆尽的梦。
那被大火包围,蒸干体内水分,看着自己身上布满焦痕,在火中渐渐死去的梦。
“是真的。”黑晴明笑着说,“所以,冬柿小姐是来故地重游了。”
“我真的死了?”源冬柿问道。
“在梦中回到二十年前的冬柿小姐已经死了。”黑晴明道,他的桧扇在左手掌心间敲动,无甚声响,在源冬柿眼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而从不可说之地而来的冬柿小姐,却还活着。”
源冬柿看着黑晴明脸上神秘莫测的微笑,忽然想起她在贵船山脚下的桥边初遇晴明时,问及自己的来历,晴明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她自不可说之地而来。
其实不是不可说,而是说不了。
“即便是名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也无法自卦象中卜算出冬柿小姐的来历。”黑晴明笑着说,“也许他安倍晴明已经忘了,但我却还记得,二十年前信太森林,我的的确确是见过冬柿小姐的,赤着脚踝,踏着火焰,如同正在起舞的天宇受卖命。你是来救安倍晴明的,最后安倍晴明得救,你葬身大火。”
他又朝源冬柿走近一步,手中桧木扇再次挑起源冬柿肩头的发丝:“真可怜啊,这么美丽的长发,在火中卷曲成一团乱麻,美丽而窈窕的身体,变成蜷缩着的一具焦尸,怕是天照大神,也无法忍心看到这样的惨景吧。”
他越靠越近,身上那股与晴明一般的香味蹿入源冬柿的鼻腔之中,她只觉得有些恍惚,想后退,却已经抵在了那棵烧焦的枯树上,退无可退。
雪花飘落在黑晴明的桧木扇上,又被风轻轻扬起,融入夜色。
“安倍晴明入阴阳道,我也入阴阳道,他花了二十年卜算他人吉凶,而我花了二十年卜算你的来历。”黑晴明凑到源冬柿耳畔,轻声说,“感动吗?他忘了你,而我还记得你呢。”
源冬柿咬着牙道:“劳烦您挂念我这么多年,怕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
黑晴明从鼻腔中逸出一声哼笑:“聪慧的冬柿小姐。”他直起身,眯着眼睛看着源冬柿,“那么冬柿小姐不妨再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源冬柿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他金色的瞳孔中闪出一丝危险的光,她反射性地往身侧迈出一步,黑晴明却已经抛下了手中的桧木扇,用一双手,生生地掐住了她的喉咙。
他并没有用力,然而源冬柿还是感觉了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他凑到源冬柿的脸颊便,弯弯的眼中溢满微笑,他声音轻柔而又带了几分病态,如同情人夜中耳边的低喃。
“真不错呢,来自不可说之地的冬柿小姐,你将成为大蛇复活的最后一个祭品。”
源冬柿倏地睁大了眼睛。
这时,她看见黑晴明身后那漆黑的夜空中似乎有更深的暗流涌动,一根根弯曲而柔软,几点刺眼而硕大的绿光自那处显现出来,将这被大火烧过的荒林映照在她眼前,仿佛是什么可怕的妖物缓缓撕开了天幕,用一双双眼睛贪婪地窥视着这一幕。
风吹得更烈,雪拍得越急,风雪交加,将她的视线已变得模糊起来。
她感受到晴明另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脸颊,用那冰冷而傲慢的声音道:“二十年前,我以为是会有人来救我的……”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些狰狞的笑意,“不过,如今的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就算你回到二十年,告诉那时候的我,之前一切都是错的,你想拯救的是我,我也无法原谅你了。”
源冬柿勉力睁开眼,与黑晴明对视,此时,黑晴明那双金色的瞳孔仿佛带着刺目的光亮,那亮光越来越盛,她别开眼去,冷声道:“你不是晴明。”
“对,我不是安倍晴明,安倍晴明也不是我。”黑晴明收紧了手指,死死地扼住了源冬柿的脖颈,他的声音不负之前从容的笑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我是妖,他是人,但是那又如何,待将你的性命献祭给大蛇,彻底改变这个世界,那时,我将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
源冬柿咳了几声,眯着眼睛看向黑晴明说:“你永远无法成功。”她笑了笑,眼角微微上翘,在黑晴明的金色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十足的晴明狐狸笑,她忍不住又咳了一声,缓缓道,“反派死于话多。”
她扬起手,任手中的纸符随着风从她指间飞出。
而下一刻,一个手中握着伞的女童从天而降,黑晴明立即扭头看去,微微眯了眯眼:“之前逃走的女孩?”
而那个女童收起了伞,用伞剑狠狠地戳进了雪地中,用稚嫩的童音喊道:“来なさい!”
她的身后炸出三束刺眼的红色光芒,隐约可见其中三个高大的身形,光芒渐歇之后,其中一人空荡荡的右手袖子砸向地面,一只狰狞的贵船从地底伸向源冬柿这边,黑晴明反应极快,一手揽住了源冬柿,疾疾后退,堪堪躲过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