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弥真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或者是透过她,看着她身体里那个亡魂。
就在源冬柿的指甲即将刺进弥真的脖子里时,她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鸟雀啾啾声,她眼前闪过一个小小的影子,便感觉到什么东西钻进她的怀中,将一张纸符抽了出来。
那张普通不过的符纸从她怀中飘了出来,源冬柿眼尖,只看见上面所绘的一个工工整整的五芒星桔梗印。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茶茶所控制,咬着牙与那股力量硬拼,两个字连同一股血液冲破喉咙,她嘶声大喊:“晴明!”
下一刻,一柄制作精细的蝙蝠扇横在了源冬柿的指甲与弥真的脖颈之间,源冬柿只觉得浑身一震,体内那股控制着她的力量似乎被另一股外力抽了出来,双腿少了那股力量的控制,猛地一软,她晃了晃,倒进了一个怀抱里。
“看来在下不在的时候,柿子小姐下河戏了个水呀?”
源冬柿睁开眼睛,抬眼看正笑着看她的晴明,她抽了抽嘴角,正要伸手擦掉嘴边的血迹,身体却忽然僵了僵,她再看晴明,伸出手:“请问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么长的指甲解决掉。”
那指甲很长,尖端带钩,如同顷刻间便能使人毙命的利器。
源冬柿表示,她一点都不想当金刚狼。
第11章 水占卜之十一
源冬柿张开十指,在晴明眼前晃了晃,好歹是名满平安京的阴阳师,区区鬼爪,应当不在话下。而晴明只是收回自己的蝙蝠扇,看了看源冬柿长长的指甲,笑眯眯地朝源冬柿道:“柿子小姐回家剪一剪便是。“源冬柿突然觉得在晴明身上磨一磨爪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哼了一声,将手收回宽大的袖子里,再去看弥真,此时弥真静静站在水池边上,路边石灯恍惚,她看不清弥真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这个看似高大健壮的僧人似乎正行走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退后一步便是安全之地,往前一步便是无底深渊,他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却不知内心有多么风浪滔天。
她想了想,还是说:“弥真大师,茶茶已经不在这里了。”
弥真点点头,轻轻道:“我知道。”
他垂手,手中那张湿淋淋的水占卜纸符又掉落在池子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轻轻的涟漪。
不远处佛堂传来一声声撞钟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茶香还能嗅到一丝若隐若无的檀香。
“弥真大师,你是知道茶茶对你的感情的吧?“源冬柿问道。
弥真站直了身,叹道:“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佛陀教诲我自还未持比丘戒之前便已熟记于心。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
“若真全无是类,那么就不会发生如今这些事了。”源冬柿道。
她朝水池中瞟了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还是能依稀觑见白色纸符的一角,“大师即便已经不再下山,也不会不知道那些自贵船神社祈福离去之后的姬君们回家之后均一病不起吧?“弥真道:“她是痴儿。”
“痴的人又何止她一个。”源冬柿道。
弥真沉默不语。
待最后一声钟响的余音渐渐散去,弥真才叹了口气,道:“我做不了阿难,她也做不了摩登伽女,所以,便是如此结局。”
“所以,弥真大师再也未下过山,也不再跟人讲佛?”晴明问道。
弥真苦笑道:“我连自己都渡不了,还能渡人吗?”
“她本无名,我给了她一个名字,却不想将她束在这方寸之地内,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却也不想别人能将她想要的捧在她的面前。”弥真缓缓道,“我想我是负了佛陀,所以我将余生献于佛前,我也负了她,却没有一个余生再给她了。”他看向源冬柿,笑道,“所以柿子小姐说得没错,痴的人不止她一个。”
源冬柿想说什么,却见晴明朝前走了几步,他走到池子便,弯腰拾起水面上那张静静漂着的白色纸符。
“所以弥真大师想还她一个来生?”晴明转头看向弥真。
源冬柿这才想起来,茶茶要杀弥真的时候,弥真不闪不避,眼中甚至还有些许解脱感。她看向弥真,却见弥真略为犹豫之后,道:“若她恨我,那我这条命给她也无妨。”
晴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她怎么会舍得杀你。”
他将那张纸符复又抛回水中,沾了水的纸符带着些许重量,直直坠入水底,消失不见。他道:“我引出她的怨气时,发现另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妖气附着在她身上,她原本只是盘桓在桥下无法逃离的孱弱孤魂,每日听着贵船神社晨钟暮鼓,想等你从山下下来,从桥上走过,光是听听你的脚步声,可能也会很满足了。直到这股妖力入侵,她才有了诅咒的能力。然而她的诅咒,也只不过是使那些受过你亲自占卜的姬君们一病不起,想逼你下山而已。”说着,他笑了一声,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弥真大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佛陀偈语确实不错,然而她西归之后,那想见你一面的心愿,却并没有全无是类呢。”
晴明一席话使得弥真身体猛地一僵,连源冬柿也略有惊讶,她一开始猜了许多求而不得故生怨恨的故事,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却是这样的。
她睁大眼睛,问道:“可是……茶茶刚才确实是想杀弥真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