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那么坚持地同许兰荪表白。他们在一起,琴瑟静好,仿佛完全合乎她的期待;可是她知道他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喜欢她,她仰慕他崇拜他,但他并不像她那样执着于爱情,可他还是为了她,放弃了教职,甚至名誉——她心底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觉得是她亏欠了他,她怕她不够好,让他觉得不值得。或许,是她的幼稚和执拗牵累了他?
那虞绍珩呢?
他关心她,保护她;也戏弄她。他太过光华耀眼,喜欢他几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太理所当然,也叫人心生疑虑。她喜欢他聪明,她喜欢他漂亮,她喜欢他风度高华品味优雅温柔殷勤……可是谁不喜欢呢?他是个太容易叫人喜欢的人。如果她对他并没有那样深挚而独特的情感,她就承担不起他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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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绍珩开车转到竹云路的时候,还在低声吹着口哨。他料到苏夫人必然看出他和苏眉之间不寻常,也猜到她不会赞同女儿和他交往,道理都明摆着;可是他一点也不介意。
恋爱中的女人大多都是盲的,别人越是反对,她就越觉得必须坚持,还能从这斗争中生出快感来——否则,怎么能证明自己的爱情唯美坚贞举世无双呢?
尤其是苏眉。
表面上越乖的小孩子,心里越藏着小魔鬼。像她这样有“成功经验”的孩子,更不会惧怕多叛逆一次。
苏夫人昨天的心情一定很复杂,按苏眉的说法,她父亲更是个老古板,不知道回头听说了他们的事,会有什么反应,可惜之前她跟许兰荪结婚,老人家已经登报跟苏眉脱离父女关系了,这回总不好再登一遍。少个岳父大人,对他来说实在不能算事损失,除非老人家为了要给他添堵,又认回这个女儿。
然而,他看见苏眉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静静地开了门让他进来,一丝伤心羞赧也没有,只是平平常常地跟他说:“你等一下。”
他就听话地站在院子里,看她窗前的葡萄架,熟透了的果子都挂在藤蔓上,没有人摘。
她很快就走了出来,怀里捧着个小纸箱,一言不发地递到他面前,里头是他寄给她的画册、钢笔、用丝巾包住的《玉台新咏》,甚至还有睡熟的芋头。
“丢了吧。”他仿佛是连看也没有看一眼,转身便走。
她还真是让他“惊喜”,她可以为了许兰荪,忤逆父亲离家出走,却不肯为了他做一点点抵抗。
28、露华(三)
从苏眉家里出来,虞绍珩殊无笑意的勾了勾唇角,他才懒得同她纠缠。也许就是他迫得太紧,好像他非她不可似的,他合该晾一晾她。
只是近来的公事也有些无聊,再过一个多月,就到了第四季季度,国府上下要审核本年决算和新财年的预算案,国防部自然也不例外。
参本部的预算案要在12月份提交国府,军情部自然要提前到11月中——逐级往下,大家都得往前赶,六局最迟10月底,各个处室就不能晚于9月中。明账是做面子的,有大数即可,反正军情部的账目事涉机密,冠冕堂皇的不予公开,不会像去年教育部的决算,居然被人加出总数少了两千多万,填进去一个副部长,仍是颜面扫地。
但是桌子下头的暗账、底账三套四套也不止,譬如做给部里看的和做给部长看的就是两回事;而军情部呈给国防部的和部长大人呈给参谋总长的,必然也是两样;就是六局各处,恐怕每个主管手里也都是三本账:自己算计的,长官过目的,公务入档的……真真假假大家心知肚明,偏偏他最近闲着,便被局长打发到总务处去帮忙编预算,不耐烦归不耐烦,但也只能感激长官“栽培”。
几叠报表摞起来有半人高,逐项核对起来,不知不觉就过了半晌,他端起杯子喝茶,忽地省起那日在苏眉家里翻过的那个硬皮本子,一行一行小账本记得很仔细;现在离开学还有几天,要是能把那小东西抓来替自己干活,就比较解气了,可惜……虞绍珩正暗自走神,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听筒,公事公办地问道:“虞绍珩,请问哪里?”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答话,等他“喂”了一声,才传来一个迟疑的女声:
“我是周沅贞……绍珩,你好。”
“哦,周小姐,好久不见了,你好。”虞绍珩听见是她,微感诧异,他和这位周小姐许久没有联络,怎么今天她会打电话到办公室来找他。
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周沅贞道:“抱歉打扰你,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虞绍珩嘴上答得爽快,心中却道,这些女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一点好处不给人尝,支使起别人倒都蛮直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