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停步举手命令,“封锁此地。”
大队人马迅速而有秩序地守住两头出入口。
李翔纵马过来,两眼精光闪烁,彬彬有礼地说,“请任三公子下马。”
任杰脑后的风府穴一跳,顿时有丝不好的预感,笑嘻嘻地推辞,“小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眼看天色已晚,请……”
话语未落,他一跃而起,直接跳上沿街砖楼屋顶,拔腿就跑,随行的禁军高手立刻拦截。
李翔掠到屋檐,微笑道,“日当正午,阳光如此灿烂,任公子为何急于回家?”
任杰抽出匕首,应付众人的围攻,忙中偷闲,探头向李翔挤挤眼,“王爷,您怎么发现的?”
李翔叹了口气,“我的坐骑倩影,经历过大小战役,一向机警,若不是被暗器射伤,怎么会受惊发狂?”
他一挥手,诸位高手停下进攻,任杰也收了招式,虚心请教道,“小人还露出什么破绽?”
“你赏人的那个钱袋,乃惠王府特别定制,独一无二。”
任杰风采翩翩,笑得十分愉快,“佩服,佩服,小人对王爷的仰慕,如高山流水,延绵不绝。”
李翔的容颜清贵优雅,此时,染上了融融笑意,顺手将金簪插在任杰发间,“小王未入扬州城,就听到了任家三少的鼎鼎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文采风流,玉树临风。”
他一眨眼睛,笑容变得冰冷,“只是,你伤我坐骑,就得付出代价。”手下毫不容情,用力扯下任杰的外套。
任杰睁大了幽黑的眼睛,表情复杂,有欣喜、有羞涩,“王爷的定情之物,小人一定好好珍藏!不过,这里人多,你不会用强吧?”
他没心没肺地笑着,一纵身飞得又高又远,朗声道,“这是我的回礼,接着!”
一个黑乎乎的物体迎面飞过来。
李翔凝神劈出一剑,任杰拧身闪过,“王爷,改日再与您比试。”他运功跳跃几下,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
“王爷,要不要追下去?”
“不必了,任三公子武功深不可测,方才,他根本是与你们玩闹。”
李翔接过那个所谓的礼物,是一只通体光滑碧绿的竹笛,他试着吹了几下,音色窒涩,笛内另有玄虚。
果然,里面藏着一个小纸团,李翔展开细读,脸色变得柔和,“任三送来的情报,实在是一份大礼。”
他跃下屋顶,集合部队,决定连夜北上,突袭叛军在城外三十里的据点。
经过几日的战斗,李翔消灭了大部分叛乱部队,凯旋回城。
扬州知府安排盛大的欢迎宴会,李翔推辞不过,命副将等人参加,自己带着小顺子,和几位便装的禁卫高手,慢悠悠地到街上闲逛。
他着织锦玄纹罗衫,佩雕金乌鞘宝剑,初秋的太阳刚升起,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远山一碧如洗,瘦西湖波光潋滟,柳树成荫,游人如织,这样轻闲的日子,对他是一种奢华的享受。
前面围着一群人,不断的欢呼拍手,李翔心生好奇,也挤进去。
场中央,几位衣衫朴素的少年,正在练杂耍卖艺。
其中一位风神隽秀,如清泉般干净漂亮,吸引了观众的全副注意力。只见他拳起时如猛虎出林,脚踢时如蛟龙入海,拳影翻飞,拳风虎虎,每一招都灌注了真功夫。
李翔眼前一亮,这不是江南第一公子任家三少爷吗?
一套拳法舞罢,任杰微笑着四处团团行礼,“各位乡亲,今年旱灾,外乡难民涌入城中寺庙,请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捐助这些无家可归者。”
他把身上的银子全数投往捐款篮里,接着,少年们举着篮子收集善款,在扬州城,任杰就如超级偶像,一呼百应,他既然出面,众人反应异常踊跃,纷纷慷慨解囊,喊道。
“三公子,我捐十两!”
“一两。”
“三公子,老夫捐二十两。”
任杰来到李翔面前,俏皮地皱了皱鼻子,“想不到王爷大驾光临,对了,小人先恭喜您大获全胜!”
李翔眼神冷凛,吩咐小顺子,“把钱袋送给任三公子。”
“遵命。”
任杰兴致勃勃地说,“多谢王爷的善心,我请您去品尝扬州的特色小吃,您肯赏脸吗?”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还剩下一点碎银,应该够了。
“带路吧。”
李翔身份高贵,性格淡漠骄傲,很少接受陌生人的殷勤。他本不会理睬任杰,可是,对方身上有一种少见清新的气息,令他感到惊奇而迷惑,时而像个顽童般嘻笑人生,时而散发出超龄的慈悲深沉,让人看不透,却心甘情愿地信任他,追随他。
任杰向身边的少年交代妥当,指着湖上的轻舟道,“王爷,我们去水上人家,如何?”
荡舟瘦西湖,是一件人生美事。
船舱中,准备了不少小食,有扬州干丝,一片豆腐干可被分成十七层然后切丝,丝细如发,蟹黄包,取饱满的膏蟹的蟹黄,配以精白面粉制成,可谓扬州点心中的极品,还有春卷、三丁包、干菜包等。
最令李翔惊艳的是扬州大汤包。按照任杰的指导,他用两只手指小心的提起包子,咬开一个小口子,立刻用力吮吸汤汁,啊!香美浓郁,满满的含在嘴里,鲜得舌尖都快要吞下去了。
他快活地又吸了一大口,意犹未尽地叹道,“这么好吃的包子,我从没尝过。”
任杰抽出丝巾,轻轻地擦去他唇边的汁水,很高兴地说,“王爷喜欢就好。”
李翔微微一怔,对方过于亲昵的举动,让他不太习惯。
他姿容绝世,心高气傲,平常人那里敢近他的身?一时犹豫是否应该扳下脸,教训对方。
任杰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越矩,一转话题,神采奕奕地问,“王爷攻打叛军,还顺利吧?”
李翔抛开不快,淡淡地说,“已经控制了局势,但叛军余孽,可能会设法反击。”
任杰举目望着渐渐靠拢来的几艘小船,神情变得凝重,“请问王爷,您水性如何?”
李翔目光四下一转,压低声音道,“我不善水,但知道的人不多。”
“看来,您的这个秘密保不住了。”任杰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担心,“王爷,等一下落水时,请你伏在我肩上,我带您游回岸边。”
李翔手抚宝剑,镇定自若,斜瞥了对方一眼,奇道,“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救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他的语气平缓,似乎希望对方举出恰当的理由,说服自己……
第104章牵手
任杰有些腼腆地笑道,“王爷,如果我说,是因为您长得……像我的梦中人,听起来可笑吗?”
李翔的宝剑出鞘,发出清脆的龙吟之声,他站起身,眼眉凝霜,怒视眼前这轻薄小人,“胡扯!”
远处湖上,长堤春柳随风垂腰、四桥烟雨朦胧,这样美景,更衬托出他的绝世容光,尤其是他因嗔怒的模样,微微潮红的面颊,显得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不过,这位美若天仙的男子,随时可能翻脸,拔剑砍下某人的脑袋。
任三公子最怜香惜玉,此刻却顾不得欣赏美人,他以手护着自己的脖子,斟酌字句,诚恳地说,“王爷息怒!您很像一位故友……,不如协力共度此劫,草民再向王爷请罪?”
不明来意的船只聚在四周,李翔眼看形势紧急,举剑清朗笑了一声,“好,本王与你联手抗敌。”
任杰的一只手轻搭剑柄,提出个荒唐的要求,“能否借王爷的剑一用?”
将父王御赐的上方宝剑,借给一位陌生人?
敌人围攻,防身武器怎能给人?
“你开什么玩笑?”
任杰眸子闪闪烁烁,如湖水般幽深难懂,“王爷,你愿意信任三一次吗?”
是那眸光迷惑了他吧?
李翔的语气有所松动,“你想做什么?”
任杰脸上又浮起漫不经意的笑容,“我打算凿船。”
李翔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他眉头越皱越紧,却松开了手。
在一边侍候的小顺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居然有人从监国大将军掌中夺剑!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李翔脸色不太好看,坐在船舱内垂袖观看,不知这任三少弄什么玄虚?
任杰提剑,慢吞吞地在船上晃了一圈。
李翔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个任三怎么回事,他以为在唱大戏,大牌名角只要一露面,台下就会拍手叫好?
奇怪的是,敌人的船只好像停下,围成一个圆弧,不再靠近。
难道,这是美男计?
任三公子继续在船上晃悠,恍若陶醉于欣赏湖光山色。
李翔有点不耐,眸子的寒气更甚,这是第二圈了,那人真的想以自身美色,迷惑敌人抛下武器吗?
这时,任杰缓缓举起宝剑,剑尖斜指船舷。
剑光大盛,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闪电般刺入湖面。
噗!噗!噗!他运剑如风,连挑带刺,将船底戳出几个小洞,重创藏在水下的刺客。
每一剑,看起来都普普通通,但是极快,快到令人无法看清它在动。他身上的衣服被体内真力所激,鼓动得猎猎作响。
任杰的招式很平淡,很简单,绚丽归于平淡,简单之中,却孕育着无数次苦练后的精华,临敌之智慧,高手所能容纳之武功极限。
水面上,飘起汩汩鲜红的血。
李翔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这一次,他没有信错人。
风声瑟瑟,瘦西湖上弥漫着肃杀之意。
任杰收剑站在船头,朗声道,“惠王爷是我新交的朋友,如果各位不打算与寒月山庄为敌,请看在任三的薄面,退出此湖!”
他一身灰袍布衣,神态潇洒不羁,异样的英俊不凡,就像每一位少女心中的英雄,难怪扬州未出阁的闺女私下传颂,“愿得任三少垂怜,纵被弃,不能羞!”
对方的阵营,听了任杰的喊话,分为两派,争执一番后,主张进攻的那一派显然妥协了,几艘船急速驶离,敌人纷纷跃上岸边,很快消失在熙攘的街道。
李翔端坐在下沉的小船上,微笑道谢,“任公子,辛苦了,多谢你智退对手。”
任杰将宝剑递还,“不用谢,我们快跳湖吧!”
李翔露出少见的顽皮笑脸,“这么没风度的事,本王我不能做,任公子请自便。”
“什么?你宁可沉入湖中?”
“不要紧,刚才有位公子保证,送我安全上岸,我的部属自会向他要人。”
听闻惠王爷冷酷无情,无人敢在他面前玩弄花样,果然是皇威浩荡,民岂能与官斗?任杰笑得有点勉强,“王爷,请让任三伺候您回陆地。”
李翔闪身跳到船篷顶,委婉地推辞,摆足了架子,水即将漫到脚背的时候,才赏脸由任杰扶着,施展轻功掠回一丈外的岸边。
小顺子与侍卫早已等候多时,连忙上前见罪,“小的保护不周,让王爷受惊了。”
刚才有惊无险,李翔玩得开心,宽容地笑了笑,“算了,有任公子在此,哪里轮到你们出手。”
任杰吩咐一位少年去知府报案,然后向李翔抱拳道,“王爷已安全无恙,草民告辞。”
李翔未及弱冠,难得出巡江南,年轻人贪图新奇,好容易找到一个免费导游,武功高,脾气好,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兴致勃勃地说,“三少别急,你说过请本王品尝扬州小吃,不会赖帐吧?”
任杰像研究稀世古董一般,上下打量对方,“我们险些被人扔到水里喂鱼,王爷还打算继续?”
李翔抬起胳膊,下颌微扬,摆出冷峻帅气的姿势,任君观赏,“有三少护驾,本王在扬州畅通无阻。”
他很机敏,看出任杰名震江南,若想对付叛党,有了此人便可如虎添翼。
任杰目光变得柔和,笑嘻嘻地说,“草民是没意见,不过,遇到危险,王爷可别怪我……”
“越危险的地方,越有趣,三少请带路。”李翔简洁地命令。
“遵命。”任杰带着几人走向热闹的集市。
方才的危机,并未打击湖畔游人的雅兴,小吃摊的老板吆喝得也很带劲,“三少,请来碗豆腐花吧!”
这家街头小店,装潢干净,生意非常好,五张桌子,坐满了客人,正好有一桌客人准备结帐离开,任杰犹豫片刻,微笑着问,“草民银子快花完了,只请得起这个,王爷意下如何?”
“尝一下吧。”
一行人走进店中,任杰与李翔被请到最好的雅座,店主张老板送上两碗雪白的嫩豆花,撒上葱花,紫菜、黄豆,碎花生,再浇了少许麻油,看上去清爽可口。
小顺子取出银调勺,试过无毒,李翔正准备开动,任杰拍着他的手背道,“对了,加一点辣油更好吃。”
任杰的手修长温热,掌缘有很薄的茧,应是长期练功所致。
一股电流,仿佛从指尖直接通到心口……
李翔飞快抽回手指,心里莫名地恍惚,这个放肆的家伙,总是对本王动手动脚,罪不可赦!
任杰并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在对方心中掀起波澜,他眉开眼笑地端起汤碗,深吸一口气,“唔,真香。”
他埋头地喝了几口,抬起脸来愉快地问,“觉得如何?虽然并非淮扬点心,也算一绝……”
李翔的眼神惊骇,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任杰举手抚摸自己的面颊,不好意思地转头问店主,“张老板,我的脸是不是发紫了?”
张老板几乎快哭出来了,“是,三少,您大概又发病了?”
“对不起,只好改日再陪您,“任杰镇定地对李翔笑道,“我留在张老板这里就行,大哥会来接我的……”
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在桌上,晕了过去。
“喂喂,小杰,别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杰悠悠醒来,摸着头顶的包嘟囔,“好好,别敲我,都肿起来了。”
一张画满油彩的脸凑到他面前,亲昵地顶了顶他的鼻子,“你感觉如何?今天上台可千万不能昏倒,坏了我的歼敌大计。”
“上台?你这是唱得哪一出?”他疑惑的看着对方,一身锦衣彩甲,背上八面插旗,红白蓝的花脸净生造型,很像是戏台上武将,威风凛凛。
那人又缠上来,搂着他的腰,温热清新的气息,轻轻吹拂着他的面颊,让他浑身放松,“小杰,我们筹备了近一个月,今天混进楼府演出霸王别姬,你怎么忘了?”
任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开嘴惊道,“什么?你,你是谁?”
那人勒紧他的腰,气呼呼地狠咬他的耳垂,“你又玩失忆了?我是李翔啊!你的相公李翔,呵呵。”
任杰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可能!我看是你失忆了!我们何时成亲?”
任杰被强推到铜镜前,李翔指着镜子里千娇百媚的虞姬,春风得意地说,“看你的扮相多妖媚,还不承认?你是本王的虞姬美人,待回到京城,我们就成亲。”
“小翔子,你又在胡闹。”任杰并不生气,笑着敲了一下对方。
李翔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地递上,“你大哥说,这药可以帮助你恢复。”
任杰打开瓶子,嗅了嗅,脑海里有一些画面,不连续的翻转,他慢吞吞地坐下,皱着眉沉思一会儿,“我记起来了……”
他伸手抓过李翔头冠上锦羽把玩,笑得十分洒脱,“明明是你赌球输给了我,应该你扮成旦角,谁想到你这么卑鄙!居然趁我在轿中打盹时,将我迷昏画上妆……”
李翔精神抖擞,颇为得意,“现在木已成舟,想改也来不及了,哈哈!任三少过目不忘,区区几句台词,你肯定没有问题。”
没等任杰出言反驳,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顿时凝神静候,过了片刻,楼府的管家在屋外催道,“两位准备好了吗?我家老爷命你们快些上台。”
李翔的眼里,凛冽的煞气一闪,他沉稳地回答,“请转告楼爷,好戏就要上场了!”
第105章阴谋
楼府大厅中央,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燃着两支红蜡烛,烛油如泪,淌满了古铜高柄烛台的雕花碟子。
淡青色的烛焰,散出一缕一缕乳白色的烟,嫋嫋上升。
项羽,名震天下的江东勇士,傲然地盘坐在虎皮毯上,坚毅的脸,薄唇紧紧抿着,黑玉的眸中,跳动着孩子般天真的的火焰,“虞姬,过几後,我们江东的屯兵会来解围的。”
晕黄的光,照着虞姬绝美的容颜,勉强地微笑,“一定,一定会来解围的。”
她用丝绣团扇遮住欲滴的泪影,“大王,我军只余千人,刘邦却有十万……”
这时,悲哀的,简单的节拍从幕後悠悠扬扬地传过来。
“是江东的俘虏在怀念着家乡?”在一阵沈默之後,李翔顶着项王的花脸说。
“大王,这歌声是从四面传来的。”
敌人营垒里传出低沈,悠远的楚国乡村小调。先是几个人在孤独地吟唱,很快,山间各处汉军军营都合唱起来。
看来,刘邦已尽得楚地,如今,四面楚歌,伴着几声隐约的马嘶,传出很远,很远……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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