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73节</h1>
想到来日,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怎么了?”见我神色不对,卫恒立刻出声问道。
我闭上眼睛道:“只是有些累了,子恒且让我歇上一歇可好。”
他便不再闹我,重又替我理好衣衫,任我在他怀里小憩。
接下来的日子,他极为忙碌。卫畴在下令将卫章、何彦及金乡郡主此生都幽禁于天牢,不许任何人探望之后,便将所有政事悉数移交给卫恒,命他全权处理朝中政事。
而卫畴自己,则诸事不问,只安心养病。虽说有姨母亲力亲为,衣不解带地照料他,但我们这些子女儿妇亦是每日都前去问安。
这日我替姨母煎好了药,正送进去,便听卫畴道:“可是阿洛来了?”
我应了声是,细看他气色,倒比那日在铜雀台上好了许多,隐隐还有些红光满面之感。
再看向姨母,见她强颜欢笑,我便知卫畴这是已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不禁心下黯然。正想悄悄命人去请卫恒过来,便听卫畴道:“去把子恒叫来,孤昨夜得了一个梦,甚是奇怪,竟是同你二人有关。”
他话音刚落,便响起子恒的声音,“父王因何梦到了儿臣?”
姨母笑道:“这可巧了,大王正命人去找你呢!”
卫恒同他们躬身行礼道:“儿臣挂念父王,便过来看看。”
他说完,那目光便落到我身上。这些时日,他忙朝政,我忙着帮姨母侍疾,每日夫妻团聚的时间少的可怜。
卫畴便笑道:“只怕你是知道阿洛在此,这才急忙跑了过来。看你们这般恩爱,孤便越发觉得昨夜那梦甚是古怪荒唐!”
“不知父王昨夜到底梦到了什么?”听他一再提起这梦,卫恒好奇道。
卫畴想了想,道:“孤梦见你同阿洛在两年前便给孤生了一个孙儿,生得极是聪颖可爱,孤甚爱之,特意为他取名为琮,觉得我卫家的将来便着落在这个孩子身上。可是你待阿洛却极是冷淡,反而偏宠一个妾室。”
突然听到琮儿的名字从卫畴口中说出,我心中大震,怕被人看出些什么来,忙低下头去,心中却惊疑不定,卫畴如何会知道这些前世之事?
第96章 丧父
我心中正自惊疑, 忽然手上一紧, 却是被卫恒握住了手, 他有些不悦道:“看来父王这梦的确甚是奇怪, 我如今只阿洛一个女人,哪来旁的妾侍去偏宠?”
卫畴微眯了眯眼, 似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顾自说道:“在孤在梦里, 你也被孤关进了天牢,陪在你身边的便是那个得你偏宠的妾室。阿洛去天牢看你, 你却连见都不愿见她……”
“父王!”卫恒强忍着怒气喊道, 脸色有些隐隐的发白。
卫畴淡扫他一眼, “怎么, 你若是不愿听就出去,孤说给阿洛一人知道。”
卫恒端立不动,有些气闷的抿紧了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朝他微微一笑,却问卫畴道:“不知父王还梦到了些什么?”
卫畴闭上眼, 似是有些不大愿意回忆梦中情景,连语气都沉痛起来。
“孤还梦到, 那个妾室进到天牢陪了子恒没几天,子恒就来同孤认错, 同孤保证会善待诸弟。可孤总觉得他说这些话时, 透着一股子矫饰的味道, 便没将章儿他们几个的兵权收回来。”
“却不想,孤在梦中死后,章儿他们见子恒远在洛阳筹建新都,竟起了自立之心。子恒那边似是早已猜到会如此,早有应对之策,带着兵马就杀回了邺城。结果便是孤死后,尸骨未寒,孤的两个儿子便各领着一帮人马,杀得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我不由看了卫恒一眼,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目光低垂,似是在想着什么。
“敢问父王,在您那梦中,最后是谁赢了?”我轻声问道。
卫畴抬手一指立在我身边的男人,“自然还是他了。梦里的子恒,身边有一个极厉害的军师,谋定而后动,除死了些兵士外,并没废多少功夫就帮着子恒杀回了邺城。”
“那人虽智计百出,是个能臣,可是心性不好,不但故意让章儿、彦儿在牢里染上鼠疫而亡,还一味的罗织子文的罪名,想把他也拖下水,明明子文在梦里亦是不肯答允章儿想立他为齐王的提议,可子恒那谋士仍是不依不饶,百般构陷,各种离间子恒同子文母子的关系,逼得子文落水而亡,你姨母郁郁而终……”
他长叹一声道:“幸而那只是怪梦一场,孤睁开眼才回过神来,如今真正陪在你身边的人是阿洛,你我父子亦心结得解,所有潜在的祸患已然消弥,真是侥天之幸!”
卫恒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在父王的梦中,我同阿洛之间……最后可好?”
这亦是我极想问的,不知在卫畴这个关于前世的梦里,我是否也是被卫恒一杯毒酒赐死,如我先前梦到的一样。
可惜卫畴却道:“这孤就不曾梦到了,孤只梦到你逼死亲弟,幽死继母,对其余诸弟严苛相待,心痛之下,便从梦中惊醒。至于你二人后来如何,孤便再也不得而知。不过,你有那样一个妾室在身边,想来阿洛的结局多半不得善终。”
卫恒脸色大变,“父王何出此言?”
卫畴道:“你那个妾室,同你那谋臣一样,都不是好的。在孤的梦里,阿洛在孤面前求了许久,孤才许她去天牢里看你,结果那个妾室趁她忙着替你求情,使计让琮儿吃了不洁之物,上吐下泻,病情凶险。阿洛要照顾琮儿,自然不能去天牢里探望于你,又知你素来偏宠于她,便让她代自己前往。”
“结果,你因此一事,觉得危难之时,只有这妾室挂心于你,愿与你一同受苦,此后便待她越发的好,而对阿洛,则是越发的冷淡。她等琮儿病情稍一稳定便来牢中看你,你却觉得她虚情假意,心中从来就不曾有你这个夫君,见都不愿见她。”
“一叶落而知秋,有个那样厉害的妾室,你又识人不清,可见往后阿洛的日子,当不会好过到——”
卫畴的一句断言还未说完,卫恒已顾不得无礼,脱口打断他道:“父王别再说了,那只是个梦,阿洛是儿臣此生挚爱,无论怎样,我都绝不会负她!”
许是太过激动,他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眸深处,也有些发红。
我知他是又想到了那个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噩梦,便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好让他安心。
卫畴从榻上撑起身子,招了招手,让我和卫恒再走近几步,我二人便相携着手跪伏于他床榻前,他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我二人紧握的双手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
“子恒,为父这一生实是亏欠你良多,但总算在一件事上对得起你,替你寻了位好妻子。家有贤妇,可惠及三代,你定要记着你今日之言,万不可负了孤这好儿妇!”
“便是他日阿洛颜色不再,你生出纳妾的心思来,也须始终对她敬重有加,断不可将那等包藏祸心的妾室纳入后宅。否则,等你魂归地府之时,看为父如何同你算账!”
沉声吼完了这最后一句,卫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颓然朝后一倒,卫恒忙命人去请太医,一面扑到他身前,颤声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