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66节</h1>
符婕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那大姑卫华才刚刚怀孕,你们卫家的人就按捺不住了?这么急着想要给我按一个罪名,好废了我的这个皇后,给你那大姑腾位子?”
我有些明白了,为何符婕竟会铤而走险。
雍天子刘燮如今膝下共有五位皇子,长子和次子皆是符皇后所出。刘燮曾想立长子刘琩为太子,卫畴却不答应,说是皇子年纪尚小,天子又春秋正盛,不必急于立储,又借口陛下子嗣不丰,送了卫华进宫。
等到卫华被接回卫府养病后,卫畴又送了两个女儿到天子身边,哪知她二人入宫这许久,却一直不见有喜讯传来,让卫畴极是失望。故而,卫恒求他再许卫华入宫时,他立刻便同意了。
而卫华也不负他所望,在半个月前诊出有喜,她心知卫畴想要一名男孙,便请了数名太医来替她诊脉,皆断其腹中所怀是位小皇子。卫畴得知后,立刻对这个女儿青眼有加,不但给她添了数名侍婢,送了无数名贵药材,还亲来看过她一回。
卫畴如此重视卫华腹中的小皇子,自然令符婕心中不安。
原本,卫华刚入宫时,就险些从她手中抢走皇后的宝座,如今卷土重来,又怀着龙子,等这孩子降生后,卫畴便是没有篡位之意,也自是想立自己的亲外孙为太子。
符婕这是自觉已被逼入绝境,为了保住她和两个儿子的地位,才想要如之前的童贵人那般,请求自己的父亲有所作为,能除去卫畴这个权臣。
可是她也不想想,如今的卫畴比起童贵人之父想除掉他时,势力更加强大稳固。那符完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辅国将军,任他那点微末实力,岂能动得了卫畴分毫,只怕多半是以卵击石,会落到如当年童贵人父女一样的下场。
我上前一步,恳切道:“符姐姐,念在你我幼时的情份上,我若是当真有心害你,如何还会同你说这些?我知道姐姐为何要出此下策,可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之位,实在是不值得拿合族的身家性命去冒险。”
符婕忽然就笑了,“你怎知就不值得了?那可是太子之位,将来是会成为天下之主的!若是这个位子毫无用处,那为何当日童贵人父女会甘冒那样大的风险,也要替天子除掉你那舅氏。不就是因为陛下许诺她,若她父亲能成功扳倒卫畴,便会立她腹中之子为太子。”
我早知当年童贵人之父意图诛灭卫畴,是受了雍天子刘燮的密令,但却想不到,刘燮竟是用太子之位来诱他们父女上勾,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若事成了,刘燮便可摆脱卫畴的控制,若是事败了,自有童家父女替他顶缸,真是打得一手好盘算。他如今竟又想故计重施,拿太子之位诱着符家父女去替他冲锋陷阵。
倒是符婕,明知有童贵人这个前车之鉴,却仍要赌上符家合族性命去替刘燮卖命,她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我有些微的怒意,“可是那童贵人父女最后是何下场?童家合族被诛,童贵人怀着龙种被人活活勒死,一尸两命。想要那太子之位,也当先有命在才是,姐姐便不为自己想想,也当为你那两个孩子想想才是!”
符婕的两个儿子,我是见过的,生得唇红齿白,极惹人爱。我因前世曾失去过三个孩子,最是不忍见到这样可爱的孩童,小小年纪便失了性命。
符婕也怒道:“你懂什么?你连母亲都没做过,如何能懂身为人母为自己儿子所操的那份心?我的琩儿,本就是陛下的嫡长子,这太子之位原就该是他的。我十月怀胎才生下他,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如何能让这本属于他的宝座反为他人所夺?”
“豁出命去,就为了那么一个有名无实的位子,姐姐这样做,值得吗?”我轻声问道。
“姐姐若是安分守己,纵然没了那些虚名,可至少能够母子们在一处,衣食无忧地过完此生。”
卫畴虽然将雍天子架空,大权独揽,独断专行,但在明面上却仍是对雍天子俯首称臣。只要皇室中人不妄想着对付他,他便也不会对他们怎样,这些年被他辣手诛灭、斩草除根的那些皇亲国戚,无一不是对他不满,想要杀了他的。
若是当年童贵人和她父亲不曾对卫畴下手,那她会平安生下孩子,她父亲的家族也不会彻底覆灭。
便是卫华当真诞下龙子,卫畴会立自己的外孙为太子,让卫华成为皇后,但却不会要了符婕母子的性命,一来难免为人所非议,二来,他有绝对的权势在手,不怕多给天子留几个妻妾儿女。
是以,童贵人死后,他虽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宫中,可也并没阻止天子继续去纳别家臣子的女儿入宫。
可若是符婕有所异动,那便给了卫畴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诛杀她们母子。这其中的利害,我不信符婕会不明白。
“符姐姐,‘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我今日无意间便能听到你同伯父的密谋,可见你们行事,何其不慎,便是不用我去多说什么,你觉得以丞相之能,会在你们行事之前一无所察吗?”
“与其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铤而走险,将来悔之晚矣,何不退上一步,这世上只有性命是最宝贵的,其余的名利地位,当舍便须舍。”
符婕眼中怒意渐消,她沉思良久,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声音道:“你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头一瞧,竟是卫华被温媪扶着,正朝我们走来。
她见了符婕,扬了扬唇角,“我如今有孕在身,陛下免我一切跪拜之礼,就不同皇后您见礼了。”
符婕重又端起她正宫皇后的淡定,“既然陛下看重贵人腹中的龙胎,那卫贵人便更要小心在意,好生保养,可别又像上回一样,将好好的龙种给弄没了,让陛下和您父亲齐王空欢喜一场。”
卫华之前想用假流产来扳倒符婕,结果因为将我也算计了进去,卫恒一怒之下,拆穿她假孕的真相,使得卫华害人不成反害己。
符婕此时旧事重提,偏把这件事拎出来,就是故意在打卫华的脸。反正她二人之前就已经撕破了脸,如今更是懒得再做些面上功夫,只要一碰面,便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卫华怒道:“阿洛是进宫来看我的,你做什么拖着她不放?”
符婕笑笑,“听说朝中又有人上书求天子禅位给齐王,说不得他日,我头上这顶凤冠就会戴到齐王妃头上。我比不得贵人妹妹,到时便是新朝的公主,地位尊荣,而我这前朝皇后到时却不知要沦落到何等模样,自然要先讨好未来皇后的儿妇了!”
我不愿再听她二人唇枪舌剑,便对符婕道:“外头太过炎热,臣妇还是陪卫贵人先回芙蓉殿的好!请恕臣妇先行告退。”
回去的路上,卫华半真半假地同我抱怨道:“阿洛为何同她说了那许久,若不是我亲自去找你,只怕你早忘了我这个孕妇还在芙蓉殿等着你呢!”
她跟着又恨恨地道:“那符婕竟还敢跟我摆皇后的谱,等我产下龙子来,看她可还能保得住那皇后之位?”
我不愿接她后一句话,便道:“是我一时疏忽,对不住长姐,长姐这些日子可还孕吐的厉害吗?”
卫华道:“按你送进宫的方子熬了药来吃,已好了许多。”
那方子专治孕妇害喜之症,出自仓公之手,自是其效如神。若是我前世时有了这方子,也不会在怀琮儿时,饱受孕吐之苦的折磨。
一时到了芙蓉殿,宫人送上茶饮来,卫华亲自端了给我,我接在手中,虽然口中微微有些口渴,却还是顿了一顿,将它放在案上,并不曾饮用。
我虽然感念卫华舍命救我之德,却也知道她救我的目地并不单纯,并非是全然悔过,而是想要借此求得卫恒的原谅,让她重回昔日的荣光。
纵然现下我同她相处的颇为和睦,可因从前她曾给我下过媚、毒的阴影,她这宫里的茶水点心之类我是一概不愿入口的。
卫华看了看那盏我并不曾动过的凉茶,眸光微暗,却并没说什么,命人将瓜果呈了上来。
“这是从西域贡上的水晶葡萄和蜜瓜,还有江左送来的荔枝和龙眼。我有身孕,不能多吃,阿洛不妨多用些。”
我便捡了枚荔枝剥去外壳,慢慢吃了。茶水点心虽不敢吃她这里的,但这些自行剥取的果品当不妨事。
卫华同我聊了几句她腹中的孩子,便又老生长谈,提起了立世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