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动, “可是你三哥来找过你了?”
卫珠突然扁扁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到我怀里, “嫂嫂,你帮我跟三哥说说情吧!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去惹三哥不痛快。”
我有些错愕,卫恒到底跟他这小妹妹说了什么, 瞧把这小丫头吓得, 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 眼睛红红的, 满是泪花。
“你三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卫珠抽抽搭搭道:“他……他也没说……没说什么, 就是骂了我一顿。说我肆意妄为、不敬兄长,还说我要是再敢替六哥递东西给嫂嫂,他就……他就让我嫁到匈奴去和亲……唔唔唔……”
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我有些不忍,劝慰她道:“你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父王定然舍不得将你嫁到匈奴去的。”
卫珠睁大一双泪眼,认真地道:“可是三哥说他既然敢这样说,就一定能办得到。嫂嫂,三哥那样说的时候,明明也没怎么疾言厉色,就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语气,可我就是怕的厉害,我觉得他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
我轻抚她头,“你以前不是从来不怕你这三哥吗?还敢去跟你父王告他的状,怎么被他说了一顿,就吓成这样?”
“因为三哥当时真的好吓人。他先前虽然对我冷淡,可也没这么怕人。我现在才知道,他以前那是懒得搭理我,其实我做了什么他都知道。他还威胁我说,若是我再敢去跟父王告状,他就……他就让我再也见不到寿郎。”
“寿郎?”听上去似乎是个男子的名字。
果然卫珠涨红了脸,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嫂嫂,你别笑我,寿郎……他叫韩寿,是我的……心上人。”
韩寿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的,其人美姿貌,善容止,在卫畴仍旧坐镇许都时,便已是和何晏齐名的美男子,有许都双璧之称。
只是我这个表妹一向娇养在内宅,是如何知道那韩寿的?
见我问起,卫珠扭捏道:“就是……我去找父王时,不小心从议事厅的帷幕后瞧到过他几次,他生得实在太过好看,我觉得比彦哥哥还要好看,所以就……”
我自然不会笑她,搂着她道:“嫂嫂怎么会笑你,我们珠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心中却有些惊讶,只怕连姨母都不知道珠儿有了心上人,卫恒这个异母兄长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堂而皇之地拿来威胁自己的小妹妹。
再一细问,原来卫珠对那韩寿心生爱慕之下,竟然把卫畴赐给她的和罗香私下赠给了韩寿。
那和罗香乃是西域所贡,极为罕有,当日使者亦只进献了不足三两,也就是位高权重如卫畴,才得天子赐了一小盒。
是以,当卫恒某次无意中从韩寿身上闻到那和罗香气时,便立时猜到了卫珠同他的关系。
“珠儿,告诉嫂嫂,你这病是不是被你三哥吓出来的。”
卫珠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心里有愧,不干三哥的事。”
我在心里轻叹口气,只怕卫恒还威胁她不许跟我告状吧。
她有些后怕地道:“就是当时三哥的眼神好可怕,幸亏嫂嫂让我把那些东西带回来了,不然我觉得三哥肯定不会放过我,他回去没为难嫂嫂吧?
我柔声宽慰她,“你三哥并非不讲理之人,既然他已经知道事情原委,自然不会为难于我。”
她迟疑了一下,抓住我的袖子道:“嫂嫂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我身边那些婢女竟会做出偷藏诗帕、陷害嫂嫂的事来,我是绝对没有吩咐过她们的,也不知她们是受何人指使。”
我拍拍她手,“嫂嫂自然是相信你的,那珠儿可有觉得你这些婢女之中谁最可疑,竟敢做出那等背主之事?”
卫珠摇了摇头,“三哥也这样问我来着,可是我真不知道,我这两日偷偷察看我身边这些婢女,也没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但是三哥说他会帮我查。”
她求我道:“嫂嫂,你再给我些时间让三哥悄悄帮我查好不好,别,别去告诉母亲,不然的话,母亲非得罚我抄一千遍《女诫》不可。”
我略一沉吟,既然这一次卫恒已经插手进来,倒是不好再惊动姨母。
“好,这一次我就答应你,但下不为例,若再有下一次,便是姨母罚你抄一万遍《女诫》,我也非得告诉姨母不可。”
我握住她手,“珠儿,经此一事,往后你定要多加留意。留在身边服侍之人,必要忠诚可靠,否则,恐生祸端。”
从卫珠房里出来,刚一走出内院,便见卫恒立在檐下等我。
见他又黑着一张脸,面色不虞,等他陪我坐入马车之中,我便问他何事忧心。
卫恒唇边浮起一抹讽笑,“还能为何,不过就是方才父王又把子文写的那篇《登台赋》大夸特夸了一番,各种溢美之词全都往他身上堆。”
他忽然握住我手,“夫人可读过我笔下之作?”
我点点头,“子恒的大作,我自然是读过的。”
说来卫畴真乃得上苍偏爱的不世出人杰,不光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枭雄,亦是难得一见的文学大家。
比他功业更胜一筹的枭雄没他文采出众,文采胜过他的文人又无他的盖世功业。
即便是有这两者都胜过他的,也比不过他还能再生出两个,在文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来。
卫恒虽不若卫玟,五岁时便能写诗作赋,得神童之名,却也是十岁时就小有文名,诗作被广为传诵。
我之前爱慕他时,曾把他的诗文尽数找来,细细品读,但那都是四前年的事了。
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岳父文采风流,乃是当时名士,夫人既然自幼得岳父亲自教养,想来眼光定是不俗,不知在夫人看来,我同子文所作的诗赋,谁人更胜一筹?”
“这……”我有些为难道:“子恒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夫人只管畅所欲言。”
我斟酌道:“从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子恒之文采精思逸韵、细腻清新、沈思泉涌,华藻云浮,听之忘味,奉读无倦。”
“而子文则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
“在我看来,你们兄弟二人的文采皆可流芳百世、誉冠古今,都是一样的好!”
我这一番话说的中正客观,不偏不倚,然而卫恒却丢开我的手,不满道:“原来在夫人心中,我和子文竟是不分高上,没有丝毫差别吗?”
我自然知道他想听我说什么,可……我却做不到罔顾事实一味吹捧于他,只得婉转道,“我所读子恒的诗作,皆是四年之前的旧作,并不知子恒如今笔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