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9节</h1>
第45章 冰释
烛光下,卫恒的面色看似已平静下来, 只眼底仍是一片深重翳色, 目光如有实质般, 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等我给他一个答案。
他这样看似平静的神色, 比起之前大发雷霆时更让人心生惧意, 让人觉得你已被逼上一条绝路,除了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外, 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我坦然迎着他逼视的目光道:“这便是我方才转身时,对公子失望的原因了。”
“我本以为,公子是知我、懂我之人,却不想,原来在公子眼中竟是这样看我的?”
他身子微微颤抖, 似是终于承受不住我的目光,将头避过一边, 忽然伸掌将旁侧矮几一掌劈到地上。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心中一颤, 跟着就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再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个字:“好!”
那声音似是从他胸口处传来, 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里, 他说:“阿洛,只要你说没有, 我就信你!”
我忽然心头一软, 静静依偎在他怀里, 甚至轻轻蹭了蹭,方从他怀里抬起头道。
“我会一辈子都记得,公子对我说的这句话的。”
“公子既然愿意信我,我亦愿对公子剖明心迹。公子可知道我父亲的为人?”
卫恒将我鬓边一缕发丝轻拂到耳后,“我既然娶你为妻,自然不敢对岳丈一无所知。岳丈他为人清正,刚直不阿又清高耿介,乃一时之名士,毕生以复兴周礼为已任,实是令人好生敬仰,只恨我不曾得见岳丈当年的风采。”
我不由微笑道:“父亲他确如公子所言。那公子觉得,如我父亲这样一个崇尚周礼的名士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会是这等不守礼法之人吗?”
“我此生最为崇敬的人,便是父亲,生怕行差踏错,愧对先父对我的谆谆教诲。莫说我对子文并无丝毫男女之情,便是曾有过,我既已嫁与公子为妻,也当再不会同他有任何往来。”
卫恒面色稍霁,可是跟着,他又箍住我的腰问道:“便是曾有过?那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他?”
我微皱眉,这人的醋性怎么这般大?
“自然是没有的,公子为何……总是喜欢吃子文的飞醋?细论起来,我和程熙倒还做过三年夫妻,怎么不见公子也这般无中生有地吃他的飞醋?”
他先前虽也吃过程熙的醋,可我同他讲明后,便不再见他纠结。只有对子文,任我怎么解释,他都始终不曾放下心结。便是他方才做出一副只要我说他便信的姿态来,可我知道,在他心底,那个结仍然不曾打开。
便是这一次,他出于怕失去我的惧意而揭过不提,可只要那心结仍在,下一次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便仍是会醋海生波,再闹将起来。
既然有人暗中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于我,此次不成,定然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我不能在一开始便证明我的清白,彻底打消卫恒心底的心结,那往后,只怕再无宁日。
这也是,我最终鼓气勇气主动来找卫恒的原因之一,我便是一时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也不能让那幕后之人奸计得逞。
既然我无法记起,前世时我是否查出暗中陷害我的那人,那么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我都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暗中害我。
只要能打消卫恒的心结,让他彻底的相信我,由他出手,定会比我独自去查,更能找出那幕后之人。
而卫恒的心结,便在子文身上。
他默然良久,忽然问我,“阿洛,若是你有个妹妹,生得比你还要美,比你还要有才华,才五岁便会写诗作文,得人人称赞,这也就罢了。可就连你最敬仰的父亲眼里也只看得到你妹妹,动辄拿你来做你妹妹的陪衬,夸赞她而贬损你,对你那个妹妹,你会怎么想?”
我设身处地想了一想,若真如他所言,只怕无论在外人看来,我那个妹妹何等出色,但我心里,怕是会如卫恒对卫玟那样,也会对这个人见人爱的妹妹喜欢不起来。
“若有一天,你家中来了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郎,你们姐妹俩都对他一见倾心,最终是你得偿所愿嫁了给他,可你妹妹却仍是频频对他暗送秋波,大胆表白,你又会不会怕,怕你的心上人被你妹妹抢走?”
虽然他将自己比作女子,听起来有那么一丝怪异,可被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懂了这些年来深藏于他心底,难以言说的纠结痛苦。
不被父亲喜爱的失落和委屈,在父亲眼中永远比不过弟弟的不甘和耻辱,还有那种不敢承认,却又一直都有的害怕,怕弟弟在抢走了父爱的同时,再抢走更多本属于他的东西……
我心头一酸,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会的,我亦会害怕的。”
若我真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我亦会同他一样,戒之、妒之却又惧之、怕之,之所以会那样气急败坏的醋海生波,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心底最深处潜藏的那隐隐惧意。
“可若是那个俊美无双的美少年,心里从不曾有妹妹的身影,只有姐姐曾入过他的心呢?”我轻声道。
他眸光微闪,反握住我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可我又怎知那美少年不曾被妹妹的情诗所打动,想尽办法也要收而藏之?”
我无奈道:“若妾真是想尽办法也要收而藏之,会将那方帕子就那么直接塞到琴腹中,立时就被公子发现吗?”
卫恒凝眸不语,显然也意识到那瑶琴的琴腹并不是一个藏东西的上佳之选。
“既然不是你藏的,那就是另有其人。”
我就知道他会疑心到卫珠头上,忙道:“珠儿私自替子文传递东西给我,固然是大大的不该,妾在退回那些东西的时候,已经好生教训了她一顿,同她讲明利害。她虽将兄妹之情看的极重,但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任性妄为的孩子,绝不会再把这帕子偷偷藏到琴里。”
“你少替她说话,若不是她,还能有谁?”许是气卫珠替卫玟传递信物,又许是不喜我替卫珠辩白,卫恒的口气很是有些不悦。
“因为妾敢肯定,被人藏在琴里的这方帕子,根本就不是珠儿带走的那一方。”
“口说无凭。”
我微微笑道:“我既敢这样说,自然有真凭实据。”
“公子既然这么在意子文,自然比我更知道他的性子,以公子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送这样一方帕子给我吗?”
说着,我从袖中掏出那方帕子,展开来,举到他面前,“公子当时在气头上,可能并未细看,不妨再读一遍。”
卫恒眼中虽然微现诧异,但许是听进了我的话,耐着性子又细看起来。
不过片刻,我便见他脸色一变,从我手中抢过那方帕子,凑近了又凝神细看了半晌,面上现出愧色来,“是我一时不察,冤枉了你。”
那方帕子虽然无论材质、笔迹都和卫珠给我的那方一模一样,却有一处不同,便是“叹匏瓜之无匹,咏牵牛之独处”这一句的匏字,被错写成了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