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殉没有回答。
他自顾自走过去,来到关押平安公主的笼子前。
仅仅才分别不到半月,他已经神色憔悴起来,又因为着急奔波到南阙,此刻有些细细的胡须。
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焦急哀痛,伸出手想要触碰笼中的公主。
“阿和!”
听到熟悉的声音,本在昏睡中的平安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心他来救自己,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南阙贼人。
还是被威胁了。
“对不起,”她低声道,眼圈通红,“对不起……”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对有情人的叙旧,“我还没同二位正式介绍过自己,南阙之前内乱,想必大沧已经得到了消息,准备坐山观虎斗。”
他轻笑一声,“如今尘埃落定,胜者为王,我虽是父王膝下最小的孩子,也算得继南阙大统,自当为了南阙臣民尽心竭力。”
南阙最小的皇子,如今的南阙王,秦既初。
他原本被养在佛家寺院中,从小就远离皇宫,属于边缘人物,如今在内乱中胜出,甚至继承了王位,可见其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秦既初虽然登上皇位,却仍然保留着佛家子弟的外表,并没有蓄发。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孤身一人的李殉,“所以李将军,见到了平安公主,你可以放心了吧。”
李殉冷声问道:“堂堂南阙王,竟然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若是陛下知道是您掳走了我朝公主,必定开战攻打,让南阙付出代价!”
闻言,秦既初并不恼怒,“所以我才请来了李将军。”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殉不愿与他废话,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秦既初眯了眯眼,却说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来,“大概四十多年前,大沧还是康帝在位,曾有一日紫云罩顶,于大沧皇城整日未散。”
“本该是祥瑞之事,负责卜算的星官却踉跄参拜到康帝面前,说帝星将危,恐引起天灾大祸。康帝从上位以来,便殚精竭虑,怎么忍心看到好不容易海晏河清的天下,再有动荡呢?”
“星官卜算出来的乃是京中李家,于是康帝下令,流放其到凄苦偏远的从善郡,不得回京。”
原本听一个外族皇子对大沧前朝之事侃侃而谈,就已经很讶异,有些摸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听到他说到李家,李殉忽然呼吸一重。
秦既初乐于看到李小将军此刻的表情,又循序善诱道:“说是流放,其实却秘密派人杀尽了李家之人,而出去的,不过是一些下人仆从。”
“李小将军自然是流落在江湖上的李家大少爷的遗腹子,因为李大少爷没有居于京中,且长久不曾和家中联系,所以才没有被牵连到。”
“但是,”说到这里,秦既初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君王做事,本就不能妇人之仁,更何况是那般雷厉风行的康帝。”
这里只有叁个人,平安自然能够听清他的话,此人口中鬼话连篇,她忍不住冲上去,拍打着笼子嘶声道:“你不要乱说,皇祖父不会随意坑害朝廷重臣,否则这么大的事,早就引得朝野震动了!”
“若不是今日我说,谁知道李家是被坑害了呢,对外可是宣称被流放从善郡不是吗?”
因为一道异象,便要屠戮李家满门,康帝知人善任,宽厚爱民,事必亲躬,可比尧舜,又怎么会做出这样残暴的事!
但平安却一下子想起前世李殉谋逆之事,若说是拥兵自重,再加上这样的身世背景,便能想透了。
秦既初又道:“李家长子流落江湖,好容易安定下来了,夫人在诞下第叁个孩子时,被朝廷禁军找到,直接屠杀满门。”
既然是这样,李殉又怎么会活下来呢……
突然,平安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看向李殉,而他正面无表情,静静站在那里,不只是信了还是没信。
秦既初轻笑,“当时,距离李家所在偏远小城不远的,便是你们大沧张老将军的驻地。”
“而他,亲自主导了这次事件。如果不出我所料,当初应该是老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将李小将军收为徒弟,又恰逢康帝暴毙,从而隐瞒下了身份。”
“新上任的刘息庸碌无能,自然不知自己父皇还做过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于是李殉冠着李姓,还能耀武扬威地做镇国将军。”
秦既初忍不住都要鼓掌了,“真是好戏一场!”
他越说越兴奋,可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却并不给他应有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沉默又蛰伏,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