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菡生出不好的预感。
孔嬷嬷似乎被孔如兰脸上的伤惊了一下。她朝两人行过礼,看了一眼许清菡,迅速垂下目光,一板一眼地说道:“老爷在招待重要的客人,抽不出身。老爷让奴婢跟大姑娘说,女子出嫁后,夫家便是天,让大姑娘要谨遵礼法,不要忘记闺训。”
孔如兰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可是我小产了,还染上了花柳病,父亲他知道吗?”
孔嬷嬷低着头,沉默不语。
孔如兰明白过来,她呆呆地坐回椅子上。
许清菡亦是皱眉沉吟。她将孔嬷嬷打发走,问孔如兰:“你家是不是和刘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她记得孔朋义是城中富商。
孔如兰低头擦着泪,一边点头,一边瓮声瓮气地道:“我家主要是做米面生意的。这些米面,大多都是从刘家的庄子上收来稻米,加工而成的。”
换而言之,刘家是孔家最大的供货商,也是孔家财富最重要的那块基石。
而江飞白手上的兵,哪怕再强硬,也迟早有一天要迁走。孔朋义再敬重江飞白,也不可能因此而得罪刘家,除非他不想要未来的财源了。
和这些相比,孔如兰只是他其中一个女儿,微不足道。更何况,他又不是送她去死,只是让她忍受夫家赋予的痛苦而已,这天然符合礼法和世人对女子的规训。
孔如兰哭道:“难怪我的陪嫁丫鬟,总是联系不上我的父亲。原来根本不是继母阻拦……”
而是孔朋义自己不愿来见她。
许清菡眼眸幽幽,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她唤来门外的婢女,吩咐道:“去前头看看,将军在做什么?”
第36章 我都帮你
婢女很快回禀道:“将军正在看兵书,他问姑娘有何事?”
许清菡见江飞白无事在忙,便请孔如兰在暖阁稍坐,随后出了门,让婢女将江飞白请来。
江飞白很快就到了。他穿着一件藏青色小提花襕衫,外头罩着天青色金锦鹤氅,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脚步沉稳地踏入院门。
许清菡亲自迎上去,将事情说了。
她把事情说完,抬眸打量江飞白。
他一直在静静地听她说话,深邃的眸光垂下来看着她,刻意收敛了在战场上浴血战斗才能磨砺出的杀气,眼神温柔又沉静,像是一湾静谧而幽深的潭水。
许清菡有些忐忑,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想帮她,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你的公务。”
孔家毕竟是嘉良城中最大的富商,卖的还是米面这种关乎民生的物事,关系重大。
江飞白露出一个微笑,他温和地说:“没关系,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都会帮你的。”
他的站姿总是笔挺如松,眉眼清俊,通身贵气。他一笑起来,整个人便粲然生辉。
许清菡的心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拨动了一下。她也跟着笑起来:“谢谢你,将军。”
……
孔如兰坐在暖阁中,手指手攥住衣角,视线忍不住往窗牖外飘去。
透过半开的窗牖,她看见许姑娘迎上去,和安远将军立在廊下说话。
孔如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必定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她的心中有些忐忑。
过了一会儿,孔如兰看见安远将军笑了一下。他笑得很温柔,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许姑娘,名贵的金锦鹤氅随风轻轻飘荡,贵气逼人。
接下来,许姑娘也跟着笑起来。他们站在一起真好看,风姿都是一样的清致,金童玉女,如一对璧人。
事情是成了吗?
孔如兰紧张又忐忑,攥住衣角的手指紧了又紧。
她再等了一会儿,见到许姑娘带着安远将军走过来,似要进暖阁。孔如兰连忙坐好了,整了整自己的裙摆。
许清菡带着江飞白走进来,请他入座,这才坐到孔如兰的身边,携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将军答应帮你。孔姑娘,你方才说想和离,还想治病,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孔如兰神色激动,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求姑娘赐教!”
许清菡看了一眼江飞白,见他点头,才对孔如兰道:“将军可以向你的父亲施压,让他将你接回家中,并助你和离。”
许清菡叹口气,又说:“和离之后,若你不想再嫁,可以来找我,我请将军帮你立女户。”
为了维护三纲五常,女户的认定一向困难重重,之后的生活也不容易。但若有江飞白施以援手,事情会简单很多。
这个法子,是许清菡方才和江飞白一起商量出来的。孔朋义显然是不太看重这个女儿,孔如兰深受打击,要她立刻迈入下一段婚姻,也是难事。立女户进可攻退可守,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许清菡便这样说了。
孔如兰的心绪起伏难安,她神色动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许清菡和江飞白行了跪拜大礼:“姑娘和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来世定结草衔环,永不忘怀!”
许清菡俯身,将她扶起来,又安抚了她几句,才对江飞白使了个眼神。
江飞白便遣人去请孔朋义。这次他屁滚尿流地来了,在众人面前,孔朋义做出慈父模样,一边安慰孔如兰,一边愤慨地骂刘家。
江飞白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马不停蹄地把刘家人请来。
在他的见证下,孔如兰和刘大郎解除了婚约。刘家人面色灰败,大约是觉得十分丢脸。孔如兰扬眉吐气,没有多要补偿,只是坚持带回了自己的嫁妆和陪嫁的婢女。
送走这些人后,许清菡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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