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生来就仿佛只为了让世人惊叹。
靠左月生也在喃喃,什么情况?太一剑怎么不抽他?仇薄灯,你这破剑,忒不是东西了吧?
仇薄灯坐在栏杆上,面对祭天这么郑重严肃的事情,他屈起一条腿,往膝盖上搁了个果碟,挑挑拣拣地寻找能下口的。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左月生:主要看脸吧。
看、看脸?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长得不够好看。仇薄灯解释。
我呸。左月生勃然大怒,我以前瘦的时候,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玉面小郎君好吗?
什么?陆净奇了,左月半,你还有瘦的时候?
娄江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和这几个家伙站一块,就是个错误。
他正准备绕过几个二世祖,走到别的地方,就听到叶仓问仇薄灯:师祖,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成功啊?祭天真的能驱逐瘴雾吗?
能是能吧仇薄灯想了想,《东洲志》里记载过一例,不过几千年了,东洲也就成功了那么一例。
既然这样,叶仓有些困惑,何必大费周章地祭天?直接等瘴月它自己过去不就好了?
娄江脚步一顿。
是啊,为什么不等瘴月自己过去?
虽然鱬鱼处于休眠时令,但只要有鱬鱼在,瘴雾就不会侵入城池里,并不需要费这么大力气举行祭天啊?更奇怪的是,为什么陶长老竟然也答应了?
仇长老,娄江转了回来,您看的《东洲志》里提及的那次祭天,具体是什么情况?
东洲次二脉有城,曰淮仇薄灯拈了枚梅子,顺口答。
开始了。不渡和尚打断他。
在那一瞬间,他们听到了潮声。
这里一片由不知多少年的积雨汇聚成的湖,湖面虽广,但是不算太深,鱬城又离海数千万里,海水再怎么汹涌都影响不到这里。但他们的的确确听到了潮水的怒吼!
湖面沸腾起来,水一波波地拍打着冲击着亭亭而立的一盏盏青瓷,滂沱的大雨从天而降,瀑布般从天上冲向地面,以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魄,撞进湖中后,又从四面八方重新卷起。水声在这一刻浩大如潮。
蜡烛!蜡烛!陆净指着湖中的青瓷盏,你们看!没有灭!
是的,水浪凶猛,但水中的蜡烛却没有灭。
不仅没灭,反而越燃越旺。
是陶长老。娄江低声说。
陶长老立在圜坛上,灰袍猎猎作响,天高地厚,无穷的威势压向他的肩头。这位在天雪舟上与仇薄灯三人放赖的老人,忽然就腰背挺直,忽然就睥睨得随时都可以提剑赴秋郊斩鬼母。
他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整个沟通天地的阵法。
呜呼!古之鸿蒙,混沌两间!
上下形考,天地遂分。
天载日月,地负万民。
厚土瘴迷,瘟疫恣横。
后有神虹,化而为鱬。
明晦有时,枯荣有城。
棂门之下的祝女祝师俯仰叩拜,绕柱而歌,女声尖锐,男音粗狂。
他们唱的是什么?陆净问。
《般绍经》。不渡和尚低声回答,是鱬城人自己的天地说,他们认为古时世界混沌。后来天地分开,把浊气留在了地面,人被瘴雾驱逐流浪在大地上,悲苦之极无以言表,便向上天祈祷。苍天便降下一道赤虹,赤虹化为神鱬。
神鱬驱逐瘴雾,于是人们在神鱬游栖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城,从此雾散便出城耕作,雾聚便待在城中休息。
《般绍经》不长,却唱过了天地初分,唱过了城墙拔地而起,唱过了人鱼相契,唱过了商旅往来不绝织机。
上歌青冥,下颂黄土。
最后舟子颜在高处,三跪九拜,声音高亢而凄厉:
天怜我民!请以日月。
日来月往,草木欣欣。
天怜我民!请以□□。
□□有序,鸟兽兴兴。
万烛沐水而上,火光被水珠折射,亿万道水光亿万道火光交错,转瞬,光越过整个城祝司,向上下东西,南北四方铺展而开。瞬息之间,整座城,都被笼罩在了光里,从天而降的雨,地面流淌而过的溪,全成了阵的一部分。
鱬城家家户户,门口都设一瓷盏,点一红烛。
男女老少,齐齐顿伏下身,三跪九拜:
天怜我民!请以日月!
天怜我民!请以□□!
声音碰撞,聚往城池中心的三重圜坛。
陶长老为一城之声势,百万人之念想所牵,冠碎发乱。狂风穿过四方棂门,与水火一起,灌进高台正中心,如百川汹涌入海。
海浪狂潮中,舟子颜一点一点,艰难地站起来,如负万钧。
请以日月!请以□□!
他站直身,两袖一振。
山风海啸。
天地之间光与水的洪流倒卷,卷向陶长老,卷向待在水亭中的不渡和尚、叶仓、娄江、陆净、左月生以及仇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