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他的人,但他担心是哪个蠢货不与他们通气,贸然派人去刺杀姜妁,从而惹怒了姜妁。
毕竟永安公主暴戾恣睢的脾气人尽皆知。
于承惠连声否认:“冤枉啊,便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派人去刺杀公主殿下啊!”
姜十五冷笑道:“还没说呢,你便知是刺客?还说你冤枉?”
于承惠赔着笑:“实不相瞒,下官早知道殿下要来,特意备了美酒和好菜,绛州雅竹楼的头牌哥儿也在下官府上,殿下只管吃好喝好,呆个几日,再安然去泷州便是。”
“杀了吧,”姜妁眼底的厌恶满得快溢出来,伸手接过容涣递过来的茶,浅啜了一口,淡声道。
外头尸横遍地,他们这些畜牲却缩在高墙之上,享受着用无数百姓的血肉堆积起来的锦衣玉食。
于承惠怎么也没想到,他连姜妁面都没见着,便落得一句‘杀了吧’,忙跪倒在地上凄声喊冤:“求殿下明鉴!臣是冤枉的啊!此人身穿黑衣,臣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
他原以为,来的是个公主,女流之辈便好摆弄,却没想到姜妁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
他还喊着冤,马车门前的幽帘猛地被掀开。
于承惠下意识抬起头,百姓勋贵间口口相传,永安公主的姿容国色天香,他这才头一回得见这雪塑玉雕般的人,让他忍不住双眼发痴。
姜妁眼中含煞,音色冷绝:“你看得见外头尸横遍野吗?你冤?你哪里冤了!你嚼着百姓的血肉,脑满肠肥,你有什么脸喊冤!”
话音刚落,容涣的袖中剑猛然出鞘,于承惠话还来不及说,便已然人头落地,鲜血一溅三尺高。
车前的幽帘被及时放下,溅过来的血尽数落在其上。
“杀……杀人啦!”门房看得腿脚发软,凄厉的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往里跑。
姜妁闭眼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茶碗扔出窗外,冷声道:“一个不留。”
随着那一道瓷器碎裂声响起,公主卫长刀出鞘,从大门鱼贯而入,没一阵,里头便响起凄厉的尖叫声,哭嚎声。
少顷,姜十五提着刀出来,白净的脸上溅着血点子,刀尖还在滴血,脚上的皂靴看不出什么,可走一步便是一道浓稠的血脚印。
“殿下,上下五十六口,尽数伏诛。”
“抄干净,别漏了账本,”姜妁闭目养神,容涣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握紧她发冷的手。
“把这府里的粮食全都搬出来,有多少搬多少,架锅煮粥,派人去满城敲锣,城中设四个布施点,日夜施粥。”
“还有,着重问一问,有没有懂医术的郎中活着,除了粮食,他们还需要草药治病。”
“派人将能住人的宅子都收拾出来,用来安置这些百姓,冬天马上要到了,又是一场劫难。”
姜十五凝眉问道:“倘若粮食不够怎么办?”
姜妁道:“不慌,我会尽快赶往下个州府,再分一批人用于家的银两买粮食,应该周转得开,不行再从我账上出,记得做好账。”
姜十五应了一声,复又转身进去。
等一切消停,天色已经擦黑,公主卫在于家不远的地方,选了座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宅子,收拾干净才请姜妁进去。
姜妁站在钟楼往下看,四个布施的粥篷已经简略搭建好,周边燃着熊熊火堆,大锅里熬着清粥,香气飘出去很远。
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百姓排着队端着碗,井然有序,得了粥水的也不肯离开,抓着布施的侍卫问东问西,问是不是朝廷派人来救他们了,粥棚会不会一直都有,有些吃好的,抱着肚子就这么围着火堆席地而眠。
姜妁下来时,外头厅上已经摆好了晚膳。
容涣给她盛了一碗竹荪排骨汤,放在她面前。
姜妁没什么胃口,对这汤水有些兴致缺缺。
容涣也不嫌烦,拿着调羹喂她,一边说:“如今在途,要吃些什么也没得在京中那般方便,殿下暂且委屈些。”
姜妁并不觉得自己委屈,对比外头那些饿得只能刨土吃的百姓,她这一桌子菜简直是奢侈。
但她确实没什么胃口,强迫着自己喝了几口汤,抬头便见素律领着一个梳着双丫髻,因为太瘦,显得眼睛格外大的小姑娘走过来。
姜妁虚着眼才辨出这姑娘是方才那灰头土脸的盼娣。
“坐,”姜妁指着她面前的绣凳道。
盼娣怯生生的抬头看了素律一眼,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小心翼翼的提着有些大的裙子在凳子上坐下。
她这衣裳是从隔壁于家翻出来的,特意选了身没人穿过的,就是大了些,显得盼娣更加瘦小。
素律给她盛了碗稀粥,说:“你久未吃东西,得吃点清淡的润润胃。”
盼娣点点头,捧着碗就喝。
她方才已经吃了些垫肚子,是以这会儿也不至于狼吞虎咽。
“土都啃了不少,还怕什么胃痛不痛?”姜妁拿起竹筷给盼娣夹了一块排骨。
谁知盼娣看着碗里的排骨,脸色陡然煞白,接着哇的吐了出来。
姜妁下意识的皱眉。
盼娣以为自己吐出来惹姜妁不高兴,拼命捂着嘴想把那一阵恶心感憋回去,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吃的,我会吃的,我不是故意的……”
姜妁看她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眼睛发酸,喉咙发紧,开口让素律把桌上的荤菜全部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