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简直如雷贯耳,姜琉看着红萝保养得宜的脸上,短短几日间,眼角便有了细纹,突然明白,嘉成皇后为何不愿见他了。
无意识的张了张嘴,到底没再硬闯。
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白潼,去把我重华宫里的冰鉴全送来南静殿,以后的也是。”
“殿下,这……这于礼不合啊……”赵嵩禄突然出声道。
姜琉转眼怒瞪着他:“本宫用自己的东西孝敬母后,怎么于礼不合了?”
赵嵩禄看姜琉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慌,又才想起,嘉成皇后是落魄了,可九皇子仍旧是九皇子,脸色一白,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姜琉身后的内侍白潼颔首应是。
“我想……”姜琉张嘴说了两个字,又顿住:“算了,我每日都会来,若母后何时愿意见我了,姑姑记得派人来请我。”
红萝潸然泪下,只点点头,却没有说嘉成皇后是被建明帝暗令禁足的,别说嘉成皇后不愿见他,就是想见他,也是不能了。
姜琉长出了一口气,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南静殿紧闭的大门,半响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等姜琉走后,赵嵩禄才从地上爬起来,不着痕迹的与关门的红萝对视一眼,咧嘴一笑,而后才揉着发疼的后腰,一瘸一拐的往别处去。
姜琉心中郁结,在宫里坐不住,便出宫去寻他的伴读,太常寺卿的嫡子沈云旗,却得知沈云旗在京郊的马场与友人赛马。
姜琉正愁着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一听心下便有些高兴,转身便往京郊马场去了。
沈云旗正和其他三位公子坐在华盖下,各自的随从在场中打马球,比分咬得焦灼。
听说姜琉来了,沈云旗忙亲自去接。
“寻常请你来,你都不愿,今日怎还自己来了?”沈云旗看姜琉自己走进来,脚下快了几步,笑着问道。
沈云旗比姜琉长四岁,自姜琉六岁时便做他伴读,距今已有六年,两人关系向来亲厚,说话间也不太顾忌。
只关系再亲厚,如今姜琉也不能把他心中所烦讲与沈云旗。
不过他与嘉成皇后半道被遣送回京一事人尽皆知,沈云旗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见他的态度一如从前,姜琉的心情比来时稍显晴朗。
两人边走边说话,沈云旗道:“来得正巧,我与两个好友正押着庄呢,赌这场球谁会赢,殿下可要试一试?”
看台那头恰好有两位白面羽冠的公子转头看来,见姜琉进来,便双双起身行礼。
沈云旗请姜琉在上首入座,一一指着那两位公子介绍道:“穿碧色长衫那个是温国公家的二公子,叫李鹤,另一个叫裴长风,是襄阳侯家的三公子。”
姜琉并不眼熟这两人,倒是知道温国公和襄阳侯,没什么实职,都是吃空饷出了名的。
是以,姜琉对这两人并不热络,只矜持的颔首,转而又和沈云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即便再冷淡,姜琉皇子的身份也在那儿摆着,自然没有旁人给他脸色看的事。
李鹤和沈云旗两人一唱一和的捧着姜琉说话,场上是不是进个球,气氛炒得很是热络,偏一旁坐着个闷不吭声的裴长风,便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姜琉这段时日的境遇,可谓是从天上落到地下,对旁人的言行变得格外敏感,严重时,身边的内侍相互耳语几句,他都会觉得对方是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裴长风这番淡漠的模样,落在他眼里,便成了蔑视,不由得怒火中烧,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声质问道:“姓裴的你什么意思?”
姜琉这番发作来得突然,沈云旗和李鹤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连忙出声安抚。
沈云旗还一头雾水,嘴上却不停的劝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琉气得脸色发红,眼睛死死瞪着仍旧面无表情的裴长风,怒不可遏道:“误会?你看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眼中可还有本宫?”
李鹤瞥过去看了裴长风几眼,欲哭无泪道:“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裴兄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实则他生来便是如此,面上生不出什么表情来,言语方面颇有障碍,因此便极少说话。”
姜琉有些听不明白,僵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沈云旗苦笑着没说话,倒是一道嗫嚅不清的男声传来。
“回——回殿下——的话,草——草民天生面——面瘫,还——还结——结巴,并——并非有意冒犯,还——还望殿——殿下恕罪。”
姜琉寻着声音看去,是裴长风在说话。
这会儿仔细看来,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僵硬至极,甚至因为着急解释,而涨得脸色通红。
既然冤枉了人家,姜琉哪好意思再撑着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却也拉不下脸承认是自己的错,悻悻然又重新坐下,嘴上还在说:“既然你情有可原,本宫便不再计较了,你也不要再出来胡乱走动,省得旁的人见了也惹得心烦。”
他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沈云旗和李鹤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沈云旗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殿下说的是。”
裴长风没有说话,只是闷头闷脑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是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也不知是因口吃说不出话,还是压根不想说。
李鹤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嘴边挂着尴尬的笑,比哭还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