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两边会齐了一道往回走,甘修杰道:“司贤弟玩笑了,我哪来这个脸面,让王大人留我的饭。”
司宜春道:“哦——我们都觉得甘兄格外得王大人青眼呢。”
他虽是打探的意思,但天生一副可亲面孔,又挤眉弄眼的,一副“我就是话中有话打趣你”的口气,甘修杰倒不好意思起来,原是他约了人一起来的,结果别人都先出去了,独他被留下私谈了几句,这要不分享一下,倒显得他不够意思了。
他就轻咳了一声,嗓音低低地道:“不瞒诸位贤弟,王大人留我下来,原是他有一长女,孀居在家,和我年岁差相仿佛,王大人问我是否有意……”
这有意后面的话,自然是不必明说了。
“哇!”司宜春当先出声,张大了嘴。
苏长越和梁开宇也是惊讶,没想到竟叫他胡扯准了,王大人家竟真有爱女,只是是已经嫁过一回夫婿过世了的,说与别人恐不相宜,与甘修杰却正是对上了,简直像专为着他配的一样。
“甘兄,你的运道到了啊!”司宜春忙紧着追问,“你怎么回话的?答应了没有?”
甘修杰面色微红:“我家不过普通耕读人家,如今能得侍郎大人许婚,我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岂敢有‘不’字?只是现在不过口头上提了一句,王大人说,并不着急,还是待殿试后再说罢。”
虽然又是一个“再说”,不过这个再说的分量比甘修杰上一回那个可是要重多了,那户人家身份不可能高过吏部侍郎。且会试和殿试的门槛也不相同,殿试不过排个名次,最次一个进士都已是稳稳到手了的,这“再说”不过是女家含蓄说辞,其实差不多就是定下了。
喜事人人爱听,当下三人一齐恭喜他,司宜春又追着问他可曾见到王小姐的芳面,甘修杰忙道没有没有,又道:“毕竟我还未告知父母,此时不易张扬,请贤弟暂且替我保密。”
三人都应了,司宜春又闹他:“甘兄双喜临门,该请客才是!”
“应该,应该,今天我做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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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间倏忽而过,殿试之日如期而至。
这没什么场次之分了,一题考完就罢。
考生们在承天殿外的丹墀上考,一门之隔的殿内就是皇帝,其实还挺考验心智,坐在苏长越前面的一个考生就不停地在三月天里擦汗,擦汗……
这幸亏是个大晴天,要是雨天,他们殿试的地点会搬到殿内去,那就等于直面皇帝了,皇帝在上面坐得无聊了,也很有可能下来转转,那心理素质差的说不定能激动得昏过去。
闲话不提,殿试有一个好处,可以提前交卷,随交随走,把卷子交到丹墀下东角门那里守着的收卷官就行,也没什么审查手续,交完可以直接回家去。
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尽量多坐了一会,待反复检查过后,确定再无文法格式等疏漏错误后,才起身交卷。
再往后就没考生的事了,皇帝并不会现在就召见他们,他们要先等待的,是明日十年寒窗苦的最终成绩放榜。
——那才是真真正正金榜题名里面的“金榜”。
☆、第88章
因卷子隔日就要送呈御览,定出最终名次,十几名代表朝廷最高层次的读卷官齐聚阁房,连夜批览评分。
殿试一般不黜落人,所以不分中卷落卷,而是使用特定的评等标记,一份卷子要经所有考官依次看过评定,最终能得上等的标记越多,排名就越高。
作为内阁首辅,万阁老自然是读卷官中的一员,这差事打他进入内阁起,已轮着好几回了,他带着一点熟极而流的心不在焉,一边往卷子上画符一边想着,可惜他一生位极人臣,却有一桩大不幸,没养出一个好儿子——儿子学问太差,竟让他连在科举中替他通一通关系都不好下手。
唉,他还是脸皮太薄,早知该乘着先帝在时,不要管别人啰嗦闲话,就给他弄一个进士才是,至多名次取低一点罢了。
如今新皇继位,这机会恐怕难找了。
他虽则还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外面看起来新皇对他也客气,似乎仍旧地位稳稳的样子——然而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就是这客气,才让他一日比一日更不自在,他已拿出全部手段往上逢迎了,试图将和先帝时的君臣关系延续下来,新皇却不知有意无意,总是不接他的茬。
——这是安心要疏远他的意思啊。
内阁首辅这个职位极高极清极贵,也极端地不好做,和一味往上冲的言官不同,首辅不但要压得住下面的百官,也要哄得住上面的皇帝,其中的度如何把握,则由历任首辅的性格决定各自的风格。
万阁老就更偏向于后一项,哄好了皇帝,再借皇帝的威权去拉拢打压下面的群臣,正应了一句耳熟能详的成语:狐假虎威。
如今虎不肯出借虎皮,万阁老就变得比较难过了,上面讨不了好,下面隐隐地开始冒出不和之音,这夹板气受的,万阁老的睡眠都大不如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