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北昌行之七</h1>
因何子衿会吹枕头风, 沙河县甭看是小地方, 小地方的人也不缺机伶。主要也是因阿念县尊是个清高的, 好不好的总要行诗作赋, 要不然就关心书院建设, 而且, 阿念县尊除了蹴鞠与爱写小酸诗外, 似乎也没别个爱好了。
虽然沙河县衙里官吏们做诗的本事不大成,但,因阿念爱蹴鞠,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附和县尊大人的爱好, 大家也都开始蹴鞠起来。
除了蹴鞠, 还要走夫人路线。
是的,连阎氏金氏这对爱背地里笑话县尊太太的, 这会儿知道县尊太太说话管用, 也开始三不五十的过来说话。而且, 令姑嫂二人越发不安的是, 先时他们只以为县尊太太是装富, 但,随着了解的增深, 姑嫂二人怎么都觉着县尊太太不似个穷的。
何子衿对她二人则有些淡淡的,并不似前番亲近。反是一向与阎金二人有所不和的庄太太, 如今在县尊太太面前很是说得上话。关键是, 庄太太总是来,一有空就来,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尤其,庄太太虽有些抠门儿,手上却是个勤快的。她见着县尊太太家的一对龙凤胎,对阿曦喜欢的了不得,一个劲儿的奉承县尊太太有福不说,还道,“要是叫我有个闺女,折我十年寿我都乐意。”
这话,听得人瘆的慌。不过,这也是庄太太一向风格,何子衿笑道,“阖县谁不知道嫂子你膝下六子,都羡慕你来着。”
庄太太道,“有儿子虽腰杆子硬,可养起来谈何容易,一个个的,都似讨债来的。不说别个,现今我家里每餐吃饭,炊饼就得蒸上三大锅,不然就不够吃。要是有个小闺女,还能帮帮我,跟我说说贴心话。”
何子衿笑,“以后你六个媳妇轮番的过来服侍你,到时可不得人人羡慕你福气。”
“穷家穷业的,以后怕是要往乡下寻媳妇了。”庄太太说着就叹了口气。
何子衿道,“女孩子要是好,哪里还分城里乡下,必然都是好的。”
“城里到底娘家好些,负担便轻。”庄太太一面纳着鞋底子,一面道,“我经过我娘家的事,就不愿意孩子们再找着跟我这样儿的。”
“嫂子怎么了,我看嫂子挺好的。”
一双鞋底子纳好,针线打个结,庄太太低头咬断线头,开始沿着鞋底子上鞋面,道,“好什么,我娘家兄弟多,我这做丫头就得折价给兄弟换媳妇,我们当家的那会儿家里也不成,征他去服兵役,他这就要走了,家里怕他这一去有个好歹没了后,全家倾了家凑了十两银子出来。可十两银子,在县里也娶不来个像样的。人要是那闺女金贵人家,哪里舍得把闺女嫁给服兵役的,倒是在乡下,五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了,只是,心疼闺女的也舍不得。我娘家兄弟多,兄弟们想娶媳妇,出不起聘礼,就拿我换了十两银子。我要是当年没怀上我们大郎,以后日子也难。有了大郎,这才在婆家站住了脚。我们当家的也算有时运,去当了几年兵,杀了贼人,立了功绩,叫人捎信儿回家,我过去几年,陆续生了六郎几个。唉,孩子跟着我们,也没享什么福,就是填饱肚子罢了。我这辈子,也就是会做活,会生孩子,其他别的,就不成了。我是稀罕女孩子得像您这般,有见识会说话,这样才好。像我这样只会傻干活傻生孩子的,受一辈子的累。”
何子衿道,“嫂子有嫂子的好处。”
庄太太时常过来,还给阿曦做了双小软鞋,鞋面上绣的牡丹花,活计很是鲜亮。
庄太太因得了县尊太太的眼缘儿,在沙河县的官太太群里就很是抖擞起来,何子衿不方便说的话,庄太太都替她说了出去,譬如,庄太太就同简主薄家的简太太说了,“这事儿也稀奇,县尊太太可是有大福气的,在帝都就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缘儿。县尊太太时常带的那璎珞,便是皇后娘娘赏的,这样的大福气大体面,便有人嫉妒县尊太太,硬说那璎珞是假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稀不稀奇的,简太太其实也不大信,不过,这时候简太太自不会说县尊太太的东西是假的,她道,“县尊太太的那宝贝,先时我也只是打远瞧了一回,具体如何,可是没瞧真,这么说,嫂子你是细瞧过的。”
“那是自然。”庄太太还真是细看过的,主要是,她简直忒好奇,后与何子衿熟了,觉着何子衿不似个难说话的,庄太太就求着开了回眼界,然后,嗬,她可算是有谈资了,当天回家就同家城翁婆念叨一回,因见着了县尊太太这宝贝,她家里翁婆对她的态度都和气不少。庄太太甭看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内里颇有几分鸡贼,她觉着这事儿说出去颇能长脸,于是,见谁逢谁说。这不,在简太太这里又念叨起来,庄太太把已说了三五十遍的事儿又同简太太絮叨一回,她道,“我可是长了大见识,妹妹啊,你以为那皇家的宝贝能与咱们平时里见的那引起金玉物儿一样么?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标记的。”
简太太一听这话,顿觉大开眼界,连忙道,“怎么个标记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