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福星</h1>
第二日, 何子衿便让沈山去芙蓉坊李家递了帖子。其实帖子啥的还是来前何子衿跟她爹两人在家新制的, 在碧水县小地方不大讲究这个, 州府则不同, 处处透着大地方的规矩。不先递帖子便直接上门, 会让人觉着有失礼数。
父女两个本就是小地方来的土鳖, 于礼数上更加重视, 以免被人小瞧了去。
待李家给了回音,父女俩商量后,次日去李家拜访。
李五爷招待何恭去了书房, 江氏挽着何子衿的手,笑看何子衿道,“这才多少日子没见, 又长高了。”问, “我算着你也该到了,什么时候到的?”
何子衿笑, “前儿中午到的, 因风尘未扫, 不好过来打扰。”
江氏引何子衿去了自己院里, 笑命丫环道, “跟李先生说,今天有客到, 暂停一日功课吧,请姑娘们过来见见客人。”
进屋落坐, 何子衿先送上礼单, 道,“重阳佳节,这是来前我娘预备的,一些山货,并不贵重,是我们的心意。”
江氏令身边的丫环接了,笑道,“你母亲实在太客气了。说来我小时候也常去山里,春天去摘野菜,天气再暖一些就有野果了,到了秋冬,起大早去拾野栗子山柿子。”
何子衿接着道,“雨后还有蘑菇木耳,河里摸些螺狮也能做道菜了。”
江氏眼中露出一丝回味,笑,“是啊,以前觉着辛苦的了不得,现下想想,也别有趣味。”
丫环捧来果子点心,还有一盏热腾腾的奶子,江氏笑道,“你年纪还小,这天儿也冷,别喝茶了,喝牛乳吧。”
何子衿笑,“还劳您特意预备。”
“倒不是特意预备,听说喝牛乳,孩子会长的白晳,我这把年岁再想白是难了,就常给她们姐妹喝一些。”江氏是个俊秀人,只是肤色带着微微的蜜色,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何子衿喝一口牛奶,没什么腥膻味儿,倒带着淡淡的桂香,味道颇是不错。她道,“斗菊会上,各种菊花,争奇斗艳,说得上哪个好看哪个就不好看了。花同此理,人亦同此理。”
尽管知何子衿有意恭维,江氏仍是不禁微笑,她自不会觉着比世人差,不然当初也不敢二嫁。江氏笑,“我听阿植说,你今年的花也养的很好。”阿植是江氏曾派去碧水县看花儿的花匠,很是有些见地。
何子衿看向江氏,一口一口的喝着牛乳,江氏继续道,“只是,我听说今年也有几家养出了绿菊。”
何子衿不急不徐的问,“您见过他们的花了吗?”
江氏道,“那倒没有,都藏的紧。”
“菊花很容易扦插成活,去岁卖出去四盆,我送出四盆,如今别家也有绿菊,很正常。”何子衿道,“我早就想到此处。”
何子衿年纪还小,嘴巴很甜,会恭维人,是个滑头,不过,谈及正事却有一种稳重的气质,她此话一出,江氏心放下一半,笑,“你心里有谱,我就放心了。”
何子衿放下手里瓷盏,笑,“您尽管安心,一盆绿菊与一盆墨菊想要分出高下,这很难,毕竟各花入各眼。但如若是两盆绿菊摆在一处,则容易的多,是不是?”
江氏道,“幸而当初托忻大哥代芙蓉坊引荐你我相识。”
何子衿道,“能结识您,方令我眼界开阔。”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女孩儿结伴而来,一个年岁长些个头与何子衿相仿,另一个则小些,五六岁的模样,眉间与江氏有些仿佛。江氏招呼两个女孩子到跟前,亲为介绍,笑道,“这就是我与你们提过何家……我们大姐儿也是十二岁,你们同龄呢。”
李姑娘眉目精致,笑意温柔,令人一见便不禁生出好感,她笑望何子衿,“我是三月初三的生辰。”
何子衿笑,“那我整大妹妹一个月,我是二月二出生。”
江氏不禁道,“你们两个,一个生在龙抬头,一个是上巳节,都是节庆日子,这也是天生的缘分哪。”
两人亦觉着十分凑巧,不由相视一笑。江氏的女儿江赢年岁就小些了,还是个团子样,偏喜欢奶声奶气的装大人,很是有趣。
初来拜访,何子衿原是想说些话便告辞的,江氏必要留饭,于是父女两个在李家用了午饭方告辞。李姑娘笑道,“这几天姐姐定要忙的,待过了斗菊会,我去找姐姐玩儿,咱们一道逛一逛府城。”
“那可好。”何子衿与李姑娘说着话,外头沈山媳妇章氏进来说何恭在外头等了,何子衿再次辞过江氏,江氏命丫环送了何子衿出去。
何恭身上微带了些酒气,何子衿问,“爹,你喝酒了?”
何恭笑,“略喝了两杯,没多喝。”
何恭笑问,“中午吃的可好?”
“挺好的,没喝酒。”何子衿凑近问,“喝的什么酒?菊花酒么?”
何恭平日里饮酒并不多,他很实诚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跟咱家的酒差不多。”
何子衿素来想起一件是一件,说到酒,她就道,“爹,等弟弟生了,明年咱们酿些酒,埋在地下藏起来。过他个十几二十年,等弟弟成亲时再挖出来喝,多有意思。”
饮酒是风雅之事,酿酒啥的,何恭倒不反对,现今家里日子好过,无非就是多用些米粮,何恭倒了盏茶呷一口,问,“你会酿?”他可不会。
何子衿道,“这个不难。酒又不会酿坏,酿坏无非就是酸了变成醋,醋放个十几年,也是陈醋啊。”
何恭险喷了茶,笑,“你就别活宝了。”
何子衿追问,“爹,你听到没啊?”
“听到听到了。”何恭素来好脾气,笑,“酿吧酿吧,反正都是喝的。”
回到陈家别院,何子衿命丫环去厨下煮些醒酒汤来,何恭连说不用,还是被何子衿催着灌下两盏醒酒汤,床上歇着去了。何恭不忘道,“你也去歇一歇。”
何子衿应了,给老爹在床前矮几上放了盏温水才回了自己房间。
章氏过来道,“早上我家那口子去宁家送帖子,宁家给了回信,说请大爷姑娘明儿个过去说话。”
何子衿笑,“这也好,劳山大哥跟管事提前说一声,明天咱们要用车。”
章氏笑,“我家那口子已是说了。”
何子衿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嫂子去歇一歇吧。”
章氏又说了几句话,见何子衿屋里的丫环服侍的还算周全,方下去了。
何家父女住在陈家别院,陈大郎自是消息灵通,晚上问何恭,“表弟明日要去宁家么?”
何恭笑,“是啊,等斗菊会结束,我就带子衿回家,不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真不放心。就想着,该走动的亲戚朋友,先去走动。”
陈大郎笑,“那正好,咱们同行,我与父亲也是想着明日过去的。”
何恭自然应好。
倒是何子衿第二日听闻要与陈家一并去宁家走动,挑挑眉毛,没说什么。
何子衿不是头一遭来宁家,与李家比,宁家除了富贵气派些,其实也没啥。这次宁家着实客气,完全是接待亲戚的意思,没有半点怠慢,何子衿是女孩子,直接由婆子接进内宅。
何子衿是第一次见宁太太,宁太太坐在一张百子千孙的长软榻上,按理年纪应与陈姑妈相仿,瞧着却像比陈姑妈年轻十岁,气韵保养颇佳,自眉眼到肤色再到打扮,都能看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之家。宁太太下首坐着两位青年妇人,一位妃色长裙,一位藏青衣衫……何子衿略略一扫,心下便有了分明,妃色长裙的自是宁家五奶奶,另一位便是小陈氏了。小陈氏嫁到宁家便开始守寡,如今重阳临近,又有长辈在堂,不好穿的太素,可若太花哨便有违她的身份了。
何子衿先给宁太太请了安,又给宁五奶奶与宁六奶奶小陈氏见礼,宁五奶奶笑挽着何子衿的手,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她一回,道,“唉哟,这丫头,可真是生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