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不敢与她打闹,隔着枕头轻轻护住了肚子,满眼温柔。
上回她还撒娇暂时不想要孩子,是还想再等一年,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可祸福自有天定,由不得半点马虎。何况多一年她也还是长不大,就如此也挺好,听天由命,顺从安排。
外头更紧张了,霍蘩祁已察觉到,近来坤仪宫亦开始骚动不安。
袅袅说,有人已开始暗中收拾行囊,意图偷混出宫。
霍蘩祁道:“出得去么?”
袅袅蹙眉,“依稀听见,有婢女说她有表哥在叛军之中,能给她开个门。那话一出,果不其然,近来十几个宫人跟在她后头的,不一定能成,但想必人心已是涣散不安。”
霍蘩祁蜷着腿,抱住了膝,忽想到一事,震惊地抬头,“当初我们入宫时,将师父他们安顿在了城门附近,要是两边打起来,云娘师父他们能逃过一劫么?”
袅袅也正想着这事,但如今宫人是差遣不出去的,袅袅想了许久,握住了霍蘩祁的手,“这几日殿下在城外,叛军必然军心不稳,说不准宫城防守有漏洞,我一个潜逃出去,将云娘她们也带回来。”
“不行,太危险了。”霍蘩祁直摇头,“即便你一个人能钻空子出宫,可回来时三人说什么逃不过叛军的耳目,何况师父也有孕在身,不宜冒险。袅袅,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赌,去换师父的命。”
两人正说着,只听闻远远的一声炮轰。
整座宫殿,都瞬息狠狠一个发颤。
阖宫的宫人都仓促逃窜,她们只知道,殿下要攻城了!
霍蘩祁也待不住了,阿行在外头,强攻的话银陵会损伤多少无辜百姓性命这个无可预料的,何况,以武力解决就难免会陷入险境。
霍蘩祁与袅袅到了后苑,皇后今日却不在,昨晚便去了披香宫一夜未归。
素来姿态娴雅,剪花折梅的侍女们花容失色,仓皇逃命去了,花锄留在新挖的坭坑里,歪倒的蔷薇恹恹苍白。
天飘下了细雨。
霏霏绮错的烟雨里,回廊底下一片珠帘沉默。
炮轰声又传来三声,地面都在震颤、晃动。袅袅扶着霍蘩祁,看着宫人们四下飞窜,轻声道:“阿祁,人命是真的脆弱。即便隔了这么远,还是能造成威胁的。”
那在城墙下生存的百姓,不知此时是否已血流成河。
“不好了!叛军杀进来了!”
也不知道谁叫嚷了一声,霍蘩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原本逃出坤仪宫的宫人们又纷纷狼狈地退了回来。
步微行攻城,里应外合之下叛军绝难活命,柿子捡软的捏,他们杀入宫中,此时只有一个目的——生擒皇帝威胁步微行退兵!
霍蘩祁一怔,此时,一道矫捷的黑影穿过雨帘而来。
鹞子翻身,干净利落,然后便从身后一把攥住了霍蘩祁与袅袅的手,“太子妃,与属下走。”
霍蘩祁一扭头,雨里,言诤的湿发紧贴着他的下颌骨,她惊讶地问:“你一直在城里?”
言诤道:“我随叛军暗混进来的,来不及解释许多了,殿下有命,让属下务必带您到披香宫与陛下会合。”
霍蘩祁惶惶点头,袅袅也应了,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那叛军涌入得快,退出坤仪宫,立即便见到三个持刀而来的,将逃窜的宫女摁在墙上肆意轻薄,霍蘩祁吃了一惊,心瞬间冷如冰雪。
但言诤是不会上前救她的,他接到的军令,就只有护住霍蘩祁。
禁卫军也冲出了甬道,叛军见人来,便一把将侍女扔在脚下,拔刀与之厮杀起来。
言诤带着两个女眷,无法施展轻功,正要后退,刀光如雪,忽地从身后砍来!
叛军攻城之速远超殿下预估,所有人都没想到黄氏叛军竟会顷刻间便杀入了内宫,但他决不能让霍蘩祁有丝毫损伤。
言诤为了避过,只得松了袅袅的手,回身一脚踢过去。
一个孔武有力的叛军被踢飞出去,言诤要再去拉袅袅的手,却已不及,身旁有人提刀直刺霍蘩祁,言诤顾此失彼,拔剑迎上,霍蘩祁被言诤拉到背后,眼风瞅见,袅袅腹背受敌,只得飞快地往左边跑。
“袅袅!”
叛军越来越多,十几个人堵住了甬道,禁军只有六人,护得住霍蘩祁,护不住袅袅,袅袅已经被逼到了边缘,四五个人围困住她,举刀而来。
袅袅的被抵着冰冷阴湿的墙,双臂颤抖,头激烈地抖着埋入掌心。
不敢等刀剑落下,可该有的疼痛迟迟不来,跟着是剑锋入肉的声音,却不是她的。
袅袅一惊,只见一个叛军正挡在自己眼前,一柄长刀已经扎入了他的左肋,他一手握住刀锋,一手提刀斜削出去,将两人砍翻在地。
雨势大了,将他的鲜血冲刷在地。
刺目的红融入冰凉的雨水里,顷刻之间融化褪色。
袅袅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不敢看救命恩人的伤势,不敢抬起头,浑身冷得可怕。
霍蘩祁与言诤终于冲了过来,言诤夺了一柄长剑掷给他,“顾公子,你护着袅袅先退,这边我等会掩护。”
袅袅一惊之下,狠狠地一抖,忙乱地抬起了头。
他将嵌入伤口的刀拔出,扔在地上,转过了身,拉下斗篷风帽的那一瞬,苍白清俊的脸滴着雨水,她惶然错愕地望着眼前本该死了的人。
他不是……死了么?
顾老夫人早押着他的棺椁灵柩回了秀宛!
袅袅震惊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问不出来。
形势紧迫,来不及解释,顾翊均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素手,温声道:“袅袅,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