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6节</h1>
皇后笑言,“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霍蘩祁微微咬唇,才察觉到袖口被步微行扯了一下,她恍然大悟,原来今日皇帝支走步微行传她入宫,不是威吓,不是劝退,其实——是考验?是有意背着步微行来试探她?
这么一想,霍蘩祁便好受多了也自如多了,大方地抬起了头,笑靥微漾。
皇后颔首,指尖点了点茶水,曼声道:“生得玲珑秀丽,不是惑人之辈。本宫本来以为,太子这把年纪也不近女色,必定是眼高于顶,所中意者必定天姿国色,没曾想——”
她这一顿,让霍蘩祁心一揪,正要看步微行脸色行事,但皇后又温言一笑,“不爱牡丹倾国,原来喜欢芙蓉,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
霍蘩祁听不大懂,诧异地望着步微行,她该回什么啊?
男人纹风不动,皇后看了眼两人,心思澄明,失笑道:“夸了她几句,你怎么也不回?”
步微行道:“母后说的是,儿臣确实眼光不好。”
这句霍蘩祁听懂了。
“……”
皇后见霍蘩祁涨红着脸蛋怒瞪他,不免觉得有几分新鲜。
到底才十五岁,她及笄之年时,还不曾遇到皇帝,只在闺楼绣闼之间终日蹉跎,只敢幻想着未来郎君是什么模样,只敢偷偷地想,连心意都不能让人知晓。
比起她,霍蘩祁倒像是一株蓬,不扶而直,还有股烈性子,是极其蓬勃灿烂的那种。难怪能让心如冰雪的儿子牵肠,甚至时时不忘,处处回护。
皇后知晓太子因着今日皇帝召霍蘩祁入宫之事心有怨气,连茶都上的降火清心茶,用意也是分明,要调和父子之间的关系,“陛下近来做事是有些过了火,但他为儿女的一番苦心却也是不假的,太子,你父皇有些话他是忍了很久,却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虽则他总是横眉冷目,心底却是不忍的,你有牵绊,有了心爱之人,他嘴上不饶,心里却不忍心拆散你们。”
步微行淡淡道:“儿臣知道。”
皇后的远山眉微微一挑,步微行的眼眸直视而来,“陛下之见,霍蘩祁只堪为太子之妾。”
霍蘩祁手心一动,又被他紧紧攥住,他虽然脸色不动,但手劲却用得大,霍蘩祁挣都挣不得。她忐忑地等着他,等着他说话。
他和陛下是一个心思么?让她做妾?
当然不可以。
就算他有难处,就算、就算她再爱一个男人,也不可能为了他大度到能容忍别的女人骑到自己头上,还要与她们将丈夫的宠爱分一杯羹。前有杨氏霸道,霍茵欺凌,她是无路可退、无可奈何,现在……现在……
她等着他的意思。
皇后蹙眉,温声道:“你父皇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你是太子,名声威望都马虎不得,以前你任性罢了,这回毕竟是你的婚姻大事,他若是轻易让你自己定了,凭阿祁的出身,拿什么服众?”
步微行反问:“母后也是一个心思么?”
皇后摇头,“不,这个我不管你,你心里喜欢着哪个,母后跟着你喜欢哪个。只要你能说服你父皇,母后亲自替阿祁置办嫁妆。”
握着霍蘩祁手的那只手,缓慢地收拢,带着微微潮润的温暖,她眉心一松,是了,她方才又胡思乱想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让她为妾的心思,处处都是尊重,她喜欢的,他奉来,她厌憎的,他毁弃。她有小小的惭愧,脉脉地红了脸。
步微行沉声道:“烦劳母后费心。”
皇后顿了顿,又问:“是非她不可,还是……”只是一时兴起?也不能肯定将来不会有别的花再落入眼中?
“非她不可。”
霍蘩祁手心一动,被他更不容反驳的压住,实际上,她不是想说话,就是很高兴很害羞啊,霍蘩祁不好意思了,在长辈面前说这些话怪难为情的,他怎么还这么铿锵有声的,一点不知羞啊。
皇后明白了,“既然如此,母后不拦你。阿祁。”
她转而唤自己,霍蘩祁一愣,见皇后目光柔和,仿佛在鼓励她靠近,霍蘩祁便收拾了裙摆,踮着脚尖轻声走到皇后跟前跪坐下,皇后携了她的素手,细细端凝,霍蘩祁的手还算白,但与皇后比起来便逊色太多了,而且手掌之间有淡黄的茧子,摸起来要粗糙许多。
皇后微笑,“是双勤劳的手。”
文帝知晓的,皇后自然也知晓,霍蘩祁在芙蓉镇时寄人篱下讨生活,日子过得很是不易,也是缘分,她也是天赐的富贵命。皇后叹息一声,缓慢地从腰间解下了一块腰牌。
她塞入霍蘩祁的手心,“这是本宫的令牌,日后你入宫可以自如了,他要是再被陛下禁足,你拿这个入宫也是一样的。”
看似简单的一块令牌,但这是皇后多大的特许!霍蘩祁震惊地望着皇后,一个字也说不出,哑然失声。
皇后温笑道:“收好了,要是遗落了,或是被人偷了去,还有些麻烦。”
“嗯。”霍蘩祁此时才想起来该谢恩,忙慌张地退后半步,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恩典。”
掌心的令牌沉甸甸的,木料圆润,还有股不散的温,不论怎么曝露在寒天冷夜里,都是暖的。
出了坤仪宫,霍蘩祁忍不住将令牌晃给步微行看,“你看,以后就不用麻烦了!这块小牌牌做得很精致啊,这上面的图腾大气又好看,说不定我能拿去做绣品!”
步微行摁住她的躁动挥舞的手,眼眸沉沉,“这个图腾是不能外泄的,仔细着些。”
霍蘩祁愣了会,恹恹地“哦”了一声,不打这个主意了。
步微行握着她的手,要拉她回东宫,沿途解释了利害之处,“这是先祖留下来的图腾——虎踞龙盘,只能在宫中使用,连宗亲都不够资格佩戴。所以才说,你不能丢了。”
霍蘩祁惊叹,“很厉害。”
原来皇后娘娘一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见面礼啊。
她赶紧将东西收好,用绣包盛了,揣入怀里贴身珍藏着。
一抬头,只见男人步履如风,走得极快,霍蘩祁渐渐跟得有些吃力,从他身后用手指戳他的背,“喂,你等等我。”
宫城外一簇硕大的烟火炸开,光彩迷离之间,隐约瞥见男人通红的耳朵,霍蘩祁一愣,他又走远了几步。
仔细想想,原来他不是不知羞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