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小子这次无比自觉，说让我先回太平县，等盐湖这边事情完了他再回去。
我当时也没有跟他客气，撒丫子就撤了。
到董记羊汤馆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
不早不晚，刚好赶上饭点。
进门，我就看到李爷。
老头耷拉着一张脸，似乎不怎么高兴，但看到我之后，还是无不可察地流漏出一丝喜悦。
“哟，李爷，罪过，罪过，让您老等我这么久，我是不是该给您磕个头啊？”
李爷白了我一眼，比划道：“磕吧，你小子的头，老头我受得起，你也磕得着。”
李爷比划得很是认真，似乎是真想让我给他磕个头。
我特么当时就尴尬，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之后，我嬉笑道：“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这么较真干嘛？”
李爷也不跟我玩虚的，很端正地坐在那里，表情肃穆。
那个时候的李爷，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霸气。
我跪了。
因为我知道，这一刻的李爷很认真。
三个头磕完，李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我的身边，将我扶了起来。
“头磕过了，现在可以叫声爹了。”
这话是李爷开口说出来的。
当我听到他那浑厚又沧桑的声音后，整个人都蒙了。
我看着李爷，很是不敢相信。
“怎么，很意外吗？”
李爷呵呵一笑，拉着我坐到桌子前。
那一刻，我特么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这个老混蛋，搞了半天原来只是在装哑巴。
回过神后，我没好气地一笑：“李爷，好玩吗？”
“偶尔说句话，觉得还是挺好玩的。”
神特么好玩。
你特么有嘴不用，非要跟我张牙舞爪，耍猴子呢？
瞪了李爷，我冷哼一声：“李爷，都装这么多年哑巴了，你咋就不忍忍？把这些话带进棺材里多好，半夜三更想说话的时候，你还能爬出坟头，对着自己的墓碑叨叨几句，这样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李爷被我怼笑了，他抬手给了我一巴掌，说道：“你小子快赶上李三姑了，是不是想等她挂了，继承她的衣钵啊？”
“李三姑算个毛线，她也就会跳跳大神，我就不一样，我特么会坟头蹦迪，等你下葬的那一天，我给你蹦一个。”
“少跟我扯犊子，要不是见你小子鬼迷心窍，你当我愿意开这个口啊，已经装了半辈子哑巴了，老了老了，还要开次口，费劲。”
看着他那个嫌弃样，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问道：“李爷，你这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差不多吧，活到八十，我也知足了，今天就给你照一次。”
“那你照吧。”
“不急，先过节。”
李爷摆摆手，朝着厨房喊道：“阿秀，好了没，那混小子回来了，咱们吃饭。”
“就好了，就好了，李爷爷，你稍等一下。”
中秋节就这样过了，吃饭的时候，我跟李爷喝了一些酒，这老头估计是醉了，说了不少胡话，什么团圆日该团圆，应该也把你接来的，还有什么你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我也就来了，这么多年了，咱们都没好好说过话，这次啊，我要好好跟你说说，心里啊，憋了好多话呢……
醉昏昏的李爷，咧着嘴扯了很多。
大概是习惯了手语，所以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忘比划，那个样子，就跟一个童心未泯的老小孩一样。
晚饭吃完，李爷沉默了。
我们三人拿着几个月饼去了院子里，然后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嗯，该办事了，小子，你陪我走一遭吧。”
一个月饼吃完，李爷叹了一声，拉着我向外面走去。
我们一直向南城走去，在路上的时候，我好奇地问李爷：“李爷，你为什么要装哑巴？”
“能听懂你话的人哑巴了，你还说话干嘛？不如不说，免得遭人嫌弃，也免得祸从口出。”
李爷摇摇头，背着手继续前行。
我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很快，我们便到了那家疗养院。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李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道：“这个江湖啊，连最后的三点水都没咯，无趣了，无趣了，不待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