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息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实在是累了,能否容我休息片刻。”
谢郴剑不语,他伸手攥了一下赵不息似一掰就能折断的手腕,“活死人可不会让你休息。”
丢下这一句,谢郴剑便扭身离开。赵不息看着他的背影,咬紧了牙关,撑着手边假石,缓慢站了起来。
晚间赵不息在无他山庄住下,吃过饭后睡在客房里。床被是新收拾的,他枕在柔软的被褥间,把那匕首紧紧捏在手里。
“哥哥……”一声哥哥从他嘴里溢出,与之相随的还有几滴眼泪。
翌日晨露微白,谢郴剑便要出发。他准备了两匹马,本该是他同赵不息一人一匹,却不曾想到这位侯府的幼子竟不会骑马。赵不息脸上抱羞,他仰起头看着谢郴剑,细声道:“我小时候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死了,父亲就不要我骑马了。”
谢郴剑的嘴唇紧抿,已然是不想同这位娇弱的小公子多言一语。他一声不吭伸出手在赵不息惊异的目光下穿过他的两手搂住腰,把人给提了起来放在了马背上,随后他自己翻身上马,一手牵过缰绳一手圈住赵不息,唇贴耳,一声低喝,“坐稳了。”
马蹄踏地,赵不息的后背靠在谢郴剑的前胸。隆冬冷风扇过他的脸,他缩紧着脖子,眯起眼往前看,周遭景色快速后退,那匹马跑了起来。
无他山庄的高门打开,马蹄抬起,在空中跃出一道棕褐色的虚影。他们离开了无他山庄,一路往南,将去那瘟疫泛滥之地平南。
第3章
“你知道那些活死人是如何食人的吗?”
路上谢郴剑同赵不息说起这些,赵不息身为侯府之子自然是知道些的。只是他此刻冷得厉害,藏在谢郴剑的臂弯里,冻着牙齿挤出声音来,不利索地说了几句,“我听父亲说那些活死人会追逐发热之物,活人发热他们便追逐活人。”
“还有吗?”
赵不息打了个哆嗦,微微晃动脑袋。谢郴剑垂眸扫过他发白的脸,拉紧缰绳奔驰的马稍微慢了些许下来,风没那么大了。
他们身处在一片稀疏林间,此处还未被瘟疫波及,可因为是在城外也无人敢居住。谢郴剑驱着马走到一处大树下。他翻身下马解下纤绳系上,又把赵不息给抱了下来,那位小公子在他怀里似一团棉花轻飘飘的没多少分量。
赵不息双脚落地,脚底心还疼了一下,他趔趄着往前冲,被谢郴剑被捞了回来。
这是离开无他山庄后第一次落地休息,棕褐色的高马在旁吃草。赵不息冷得厉害,不停地哆嗦,谢郴剑点了火,赵不息立刻钻过去。他们围着一小撮的火堆,谢郴剑看了他一眼,丢给他一个壶,“喝点吧。”
赵不息伸手接过,纤长的手指如葱,他捏着黑色皮质壶,拧开盖子一口喝下,下一秒脸边涨红,低头咳嗽起来。他急喘了好几下,才止住了咳嗽,仰起头眼眶发红看着谢郴剑,“这里头是酒?”
“喝点酒暖身体。”谢郴剑拿过酒壶,仰起头便灌了好几口。
赵不息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那些活死人还会分吃活人,尤其是心,他们喜欢吃心。”
谢郴剑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既然你都是知道的,也该知道此行凶险。”
“我知道。”赵不息低下头,他的脸被火烤红了些,他小声说:“若是……若是遇到了危难,你救不了我,就不用管我。”
谢郴剑顿了顿,他仔细地看了看那赵不息,本想着是个娇贵的小公子,可相处下来竟是觉得还有几分骨气。他从行囊里拿出一块风干的肉条,撕下一半丢给赵不息,“吃吧,吃了才有力气去平南。”
赵不息拿过那肉条,这是他第一次吃着东西,牙齿咬在上面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扯下一块,没什么味道,他艰难吞咽着,好不容易吃下了一块。
胃里稍微殷实了些,许是那一口酒的缘故,赵不息没那么冷了。他挨在谢郴剑身边,谢郴剑叫他休息一会儿,他原本强撑着的身体缓慢松弛下来,没多久人就倒了下去。
谢郴剑看他软乎乎似一团棉花的样子,眉间浮着浅川。他虽是不想管可也看不下去,便伸手把人给提了起来。
赵不息唔了一声,一碰到谢郴剑的手边挨过去。谢郴剑双眼微微睁大,看着这睡熟了的小公子一头埋进了自己怀中。平素冷着一张脸的剑客有些失神,想着把这人给丢开,又怕这人在这里活活冻死,最后只能咽下这口气,任他埋进自己怀里。
第4章
赵不息睡得不踏实,他梦魇了。醒来时脸上都是湿的,冰凉凉覆在眼睑下,他用手揉着眼角,胳膊碰到了什么,突然惊醒仰起头便看到谢郴剑神情冷淡地瞥着自己,“醒了?”
赵不息这才发觉自己是蜷缩在了谢郴剑的怀里,他打了个激灵立刻往后退去,磕磕巴巴道:“我……你怎么不推开我?”
“你怎知我没推过?”谢郴剑挑眉,赵不息的脸红了,他用手捧着发烫的脸,小声道:“抱歉。”
谢郴剑站起身来,他捡起边上行囊,又把黑枯了的火堆弄散,朝赵不息递出手,“走吧,还要赶路。”
赵不息看着他颤着绑带的大手,微微一顿。纤长如葱的手指贴在了那宽大掌面,轻轻一拉赵不息便起身离地,落入了谢郴剑的怀中。
翻身上马,赵不息还是被圈拢在谢郴剑的臂弯里。从此处到万奈河大约还有一日,大半日都是在马上赶路,赵不息从未受过如此颠簸,他靠在谢郴剑的怀里身子近乎散架。
谢郴剑也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异样,耐着性子慢下了速度,他低声问:“怎么了?”
赵不息吐出一口浊气,“能否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