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切念头,她只垂眸眨了下眼睛,便全都藏在了眼底。只轻声劝载淳道:“皇上还请三思,这样待额娘,怕是将来要后悔的。”
载淳道:“你不必劝。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只恨没得为你尽数伸张。”
第二日载淳和蕴珊去给慈安太后请安,禀报将如何处置。因皇后在此,慈安太后没有为慈禧求情,算是一种认可。
虽然少了叶赫那拉氏这根臂膀,但阿鲁特氏目前还算好用,她也不是非那拉氏不可。
就算有天阿鲁特氏不能用了,反正那拉氏留得一条命在,随时都可以寻借口再放出来。
如此一想,慈安便没什么不安心,反倒觉得心底很痛快:那拉氏当年分走先帝的宠,在她面前百般嚣张跋扈,令她心底暗暗生恨而无处发作,如今见那拉氏与皇帝恩断义绝,被自己亲生儿子幽禁,怎不让人拍手称快!
按理说,料理了慈禧,蕴珊下一个便要对付慈安。
但事到临头蕴珊又有犹豫。
毕竟这一世,婆媳二人无怨无仇,甚至表面上看来还很融洽。
回想前世,虽然她清楚地知道最后拍板决定让她死的人是慈安,但到底恶人都是慈禧在做,慈安从来都在幕后,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
她的心不够狠。
她一时也无法逼迫自己下那样的狠心。
于是只先将心思都放在朝政上,待慈安太后只是一如既往的孝顺状,早晚请安,承欢膝下。
慧妃疯了。
不管她有没有疯,永和宫的上下人等都说她疯了。
说是她早晚叫唤“皇额娘”“皇上”。
蕴珊便吩咐道:“按理说,为了治她的疯病,该请圣驾去瞧瞧她,可是又怕她发疯伤及龙体。既然她想念太后,那便在瀛台给她拨一间屋子,让太后治一治她的疯病。太后向来喜欢慧妃,也好让慧妃解一解太后的寂寞,婆媳二人彼此有个照应。至于份例供养,本宫不愿待妃嫔刻薄,叫内务府仍按妃位的份例给她。”
她吩咐了内务府按妃位的份例给,至于内务府会不会打起精神伺候一个疯掉的妃嫔,那就是内务府的事了。
瑨贵人依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蕴珊就让她在永和宫的旧殿阁里高高挂着。
虽然慧妃已经搬走,但皇帝仍没有去过永和宫一次。
永和宫里汉白玉铺的地面,石砖间的缝隙生出了草,也没有人理。
朱门彤柱掉了漆,唯有夕阳西斜时,怜悯地染上一点红色,但日头很快就落下去,整座宫殿陷入沉沉黑夜中。
瑨贵人按时去太后和皇后跟前请安,太后和皇后偶尔有所赏赐,也不过顶一段时间的用而已。
年轻的皇帝根本不记得有她这一号人物。他的精力都挥洒在了皇后身上。
就算在钟粹宫太后那里跟她打个照面,也依然分不太清她和瑜嫔。
他甚至不太记得瑜嫔和瑨贵人分别姓什么、娘家各有什么人。
唯一感受到变化的,是珣嫔。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来了。
又或者说,是皇后现在连贤德大度的样子都不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帝怜惜皇后受惊,自从西太后被废,皇帝和皇后便一同搬去养心殿后殿起居,除了到钟粹宫给太后请安,几乎不踏足后宫。
月绮听说皇帝连批折子都是叫蕴珊在旁陪着的。
如此算来,便是朝夕相守,寸步不离了。早晨一同醒来,一同给太后请安,一同用一日三餐,皇帝处理公务时都在一处,然后夜晚,再在一处睡去。
不知道皇帝宠幸皇后时,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他临幸她时更加温柔卖力。
算下来,除了皇帝偶尔见大臣时叫皇后稍稍回避,这两人一日之内,没有一会儿是分开的。
再后来,听说原来皇帝见大臣时,皇后都不曾离去,而是在屏风后听着,偶尔纸条儿递出来给皇帝拿主意。
前朝起过议论,但皇帝一意孤行,一概不理。
而太后竟然也默许,真不知皇后是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皇后当初既然能说服太后,允许她代批奏折,那想来说服太后允她代议朝政也不是难事。
而本朝的大臣们,早被慈禧太后驯化,当奴才当惯了,便如当初接受太后垂帘听政一样,接受了皇后的作为。
月绮想起皇帝时,会想起皇帝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要出门看看月亮。
她想说月末时天上没有月亮。
她想说她就是月亮,在家时阿玛额娘叫她小名,便是叫她“月儿”。
可是皇帝心里自有他的月亮。
他被那月亮蒙蔽了双眼。
如果,她告诉他,他的月亮曾将一束清光照耀在一个名叫载濓的人身上,他会不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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