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刚好是合法的打工年龄。
陈又问:“小姑娘哪里人啊?”
经理不记得她哪里人,便看向她,叫她自己回答。
唐珞动作略有些粗暴地倒了两杯茶,转到了两位客人面前。
对于这个问题,她没答得很细,只回了句:“北方人。”
经理觉得她这倒茶的行为不妥,便走上前去,把茶杯从转盘上拿下来,恭恭敬敬递到了两人面前。
陈接过来抿了一口:“那是不是也没见过蛇的?”
男人永远喜欢调.戏小姑娘,喜欢看小姑娘脸红生气的样子。
尤其又是在男客人和女服务员,这样等级立见,女孩儿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情境之下。
她来这酒楼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蛇,她知道这个答案一定会让他满意,但这也意味着他的调侃成功了。
她实在不想回应,但还是摇了一下头。
陈身边的人是傅裴南。
刚刚两人一进门,她便认出了他。
他长高了些,也晒黑了些,脸型更加轮廓分明,不再是高中时青涩的模样,而多了一股子英气。
她实在不想让任何一个认识自己的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她也恨透了自己这一身丑陋的制服。
她只求不要撞见他,只是刚刚,经理却偏偏指名道姓叫她来包间送这条蛇……
“没见过蛇?那好玩了!”说着,陈从包里拿了两叠现金“啪—”“啪—”地甩在了桌上,纸币在他面前散了一桌,“你把这条蛇抓出来,剁下蛇头,送到厨房去给我们煲蛇羹,这钱就归你,怎么样?”他脸上是一副得意到了极点的表情。
两万块是她大半年的薪资。
她明白这两万块,买的不是她的劳动,买的是她这张漂亮脸蛋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和她的尊严。
大家总说她自尊心很强,她认同。
而那天,是陈公子让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原来她自尊的价格,是人民币两万块。
她下意识咬紧了后槽牙,脸顿时涨得通红,而后硬着头皮说了句:“那好的呀。”说着,便出门拿刀。
没过多久,她拎了把菜刀上来。
她拎着把菜刀走进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一时间委实让人分不清她是来杀蛇,还是来砍.人。
金环蛇,可食用。
不过含有剧毒,是十大毒蛇之一。
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只是那半年,她感到自己高傲的自尊被蹂.躏了又蹂.躏,那一天,更是接近半疯的状态。
她左手戴了只手套,打开了蛇笼,稳准狠的一把捏住了它脖子根。
蛇盘旋在她手臂上,又一寸寸收紧,勒得她手背顿时胀得通红。
蛇嘴没有封,它正大张着嘴巴,吐着细长的舌头要咬人。
她死死捏着它的腮,让它动弹不得,明白一旦松手自己就完了,而后把蛇按在桌上,手起刀落,蛇头被一刀砍了下来。
身首异处的蛇身,在桌上继续扭动。
蛇头连跳了几下才停下,血缓缓淌了出来……
她的任务完成了。
她走上前去,把散了一桌的钱理好,又蹲下身一张张捡起飘落在地的纸币,只是其中一张,却偏偏被傅裴南踩住……
她抓着人民币的一角,抬头看了傅裴南一眼。
傅裴南低头望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踩住了那张纸币,说了句:“不好意思。”说着,便把脚挪开。
唐珞收好钱,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陈公子。”便转身离开了包间。
作者有话说:
wuli珞珞子永远头铁!?
第20章
那天唐珞十二点钟下了班,在地下仓库隔档出的简陋更衣室里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酒楼。
正值盛夏,夏夜微凉的风习习吹来。
她穿了件白t恤,背了个斜挎包,两手紧紧握在斜挎包带子上,长长的脖子无力地向后折去,脑袋耷拉在后面,漫无目的地走在走在广州午夜的街头。
青春期时,心里总是有发泄不完的能量和躁闷。
尤其这一阵她过得极度压抑,下了班后便总是一个人在街上不停地走,消化着心间翻涌的情绪。
她姑姑去世了。
她妈妈不关心她死活。
她退了学,现在在广州当着服务员,和酒店另一个女生一起租了握手楼里的一间卧室,只是每月的工资,都还是支付不起她的开销,她姑姑走之前留给她的几万块钱,现在也已越来越少。
她成了一个不敢回望过去,也彻底失去未来的人。
她只能在这生活的泥潭里,越挣扎,便陷得越深……
她一直走、一直走。
像是想冲破些什么,只是兜兜转转,却怎么也走不出命运的手掌心。
掌心一寸寸收紧,压抑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而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响起一声:“唐珞。”
那声音有点耳熟,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
她回头一看,竟是傅裴南。
唐珞自认自己和他不熟,傅裴南却是一副老熟人见面的口吻:“在后面跟了你很久,想看看你想去哪儿,结果只是在散步。”
唐珞定在了一盏昏黄色路灯下,反问了句:“跟我干嘛?”
“你妈知道你在这儿吗?”
唐珞只是嘲讽地笑了一下,没回答,他们又不熟,她没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且他是唐铃惠的儿子,虽然没有唐铃惠傲慢,但在她眼里也都是一丘之貉,早晚的事儿。
但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她妈要是管她,她又怎会出现在这儿?
她妈没说不要她,但也确实没尽到什么母亲的责任。
前一阵姑姑去世后,是她自己主动和她妈断了联系……
也不能说断了联系,毕竟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联系,她只是不想再舔着脸去打电话要生活费了。
傅裴南问了句:“你之后什么打算?继续在这儿待着?”
“不然呢?”
“你很喜欢这儿?”
“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那一年他也还年轻,二十岁的年纪。
他只是有些痛心,看着小时候那个像弯月般骄傲又皎洁的女孩儿,四年不到的时间里,竟已坠落至此。
他只是想帮帮她。
他担心自己再不伸手,她哪天会从广州哪栋高楼上跳下去。
如果生而愚钝倒也好,只是她那样聪颖又骄傲,又有什么比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撕碎她的未来,更令人绝望的呢?
他拉起了她的手,说了句:“跟我走,我带你去美国读书。”
唐珞“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大抵都是如此吧。
为了开心,可以把两万块人民币甩到她面前。
一时兴起,说可以带她去美国读书。
于他们而言只是一时的心情,于她而言,这却是开不起玩笑的真真实实的人生。
她“呵”地冷笑了声:“得了吧,我跟你非亲非故。”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倔,不过见她心气儿还在,他倒也放心了,说了句:“我看你也吃了点苦,可你还是没能学会低头。你好歹也叫过我一声哥,我见不得你这样。我明晚回北京,我在广州给你报一个语言班,你明天把工作辞了,下个月,我来接你一起去美国。”顿了顿,“要不你直接跟我回北京?”
只要唐珞点头,这一切于他而言都轻而易举。
她没理会他,只是说了句:“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说着,便扭头离开,却听他在身后又说了一句,“我明天去店里找你。”
*
第二日中午,他果真又来到了店里。
唐珞看了他一眼,继续扭头收桌子,傅裴南则兀自上了楼,见一个服务生要跟上来,便指了指酒楼男经理道:“那个那个……阿……”
阿川?阿涛?阿什么?
一时间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经理眼力好,向他望了过去。
傅裴南便指了指正在那儿奋力擦桌子的唐珞:“能叫她过来点单吗?”
经理心领神会,应了声:“好的。”便走到唐珞身后,小声对他说了句,“昨天包间那位客人,你上去招呼一下。”
“……”
唐珞没办法,把抹布不轻不重往桌上一甩便跟了上去。
傅裴南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
经理做了这么多年服务行业,什么人该怎么伺候心里都门儿清,且这位客人是连陈公子都要叫一声“傅兄”的人,今天又点了唐珞上去点菜,送菜时,自不用傅裴南多说,便安排了唐珞进进出出地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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