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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抵达餐厅,进包厢时,许云池已经到了。
一看见对方,祁寄又本能紧张起来。
“许,许阿姨好。”
在裴俞声的提醒下,他才没叫副董,改称了阿姨。
不过这个称呼当着人叫出来似乎也有些彆扭,一是把对方叫老了,另一方面,也透出了些逾矩的亲近。
能对着星海副董事长叫阿姨,对身为子公司员工的祁寄来说,实在能算一种殊荣。
祁寄心生忐忑,却见对方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反而笑吟吟应下来:“哎。”
许云池眉眼微弯,还温声招呼他:“祁祁来了,坐。”
看见她的笑容,祁寄忍不住又红了耳朵。
跟在祁寄身后的裴俞声:“……”
他近距离目睹了男孩耳朵由白转红的整个过程,眼看着那细嫩的耳根都染上了一抹薄红。
祁寄正害羞着,望向许云池的视线却突然被整个挡住。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身后裴俞声递过来的一本菜谱。
正巧隔在祁寄和许云池之间。
男人就站在祁寄身后,因着递菜谱的姿势,他的左手顺势搭在了祁寄肩上。两人距离极近,祁寄甚至能透过后背的衣物感知到对方胸膛的温度。
熟悉的低沉声线落在耳边,激得祁寄原本就微红的耳根更是触电般一麻。
“先点菜吧。”
等菜单被许云池接过去,裴俞声又顺势侧头,放低声音,在人耳边问:“想吃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怀里的小朋友像被握住了尾巴尖的猫咪一样猛地一僵,红晕从耳根向下,迅速晕染了白皙的脖颈。
比刚刚红得厉害多了。
“什,什么都可以……”
若不是还有许云池在场,男孩几乎要落荒而逃了。
见人实在受不住,裴俞声才把小朋友从怀里放开。
他把手收回来时,对方已经脸红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旁的许云池目不斜视,翻着功能表,问:“扒三白是什么?”
“是一种药膳……”男孩终于有能接话的内容,连忙主动解答,“一般是用白菜、豆腐和白肉三种白色原料做成的,每个店可能有不同的做法。”
“那这家的呢?”许云池把菜单上的照片侧了侧。
“我看一下。”祁寄把菜谱接了过去。
趁着男孩认真看菜谱的时候,许云池嗔了一眼裴俞声。
这孩子,真是的。仗着祁祁脾气好,就知道欺负人家。
侍者进来点餐,三人落座,总计点了六个菜。虽然口味略有更改,但这毕竟是祁寄最熟悉的家乡菜,吃起来也很是习惯。
有了菜品做话题,加上许云池本身性格温柔,极易亲近,祁寄也渐渐放鬆了下来,没再像最开始那样紧张。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得相当和睦。临结束前,祁寄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许云池又同他提起了裴俞声的事。
“俞声和我说过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薄唇微抿,言语间带着欣慰与感激,“失眠的事,多亏了祁祁帮忙。”
祁寄心口倏然一紧,许阿姨知道他陪床的事了吗?
见身旁男人神色依旧淡然,想起对方说过没提护工的事,祁寄才勉强压下心惊,摆手道:“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很感谢裴先生……只要他能好好休息就好。”
许云池摇了摇头:“不是我客气,是真的很感谢你。”
祁寄被她说得有些无措,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自己右手腕。
这一握,他才发觉自己右手空荡荡的,少了那串从小戴到大的手链。
祁寄动作一顿,想起自己刚刚去洗手时怕手链沾水会弄湿袖口,顺手把手链摘了下来。
他本就因为许云池的话有些慌乱,丢了手链更是六神无主,忙歉意道:“抱歉,许阿姨,我好像把手链忘在水池边了,我先去拿一下。”
许云池点点头“好。”
裴俞声看了眼祁寄手腕,知道是那条祁爸爸亲手编的手链,道:“别急,这家店的洗手间分区,会去同一个洗手间的只有几个房间,走廊里也有摄像头,不会有人乱拿东西的。”
祁寄被男人的话安抚了一下,匆匆点头,起身离开了包厢。
快步朝洗手间走去,祁寄捏着自己手腕,不由懊恼。他怎么会联手链都忘了……
祁寄突然愣了一下。
他的小指向下,碰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触感。
祁寄猛地站定,低头拉下袖口。
那条深色的链环正好端端的箍在他的小臂上。
祁寄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解下手链,后来又怕弄丢,才将手链束绳松到最大,把手链向后套到了小臂上。
也是他刚刚面对许云池郑重的道谢时太过紧张,才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祁寄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包厢走去。
', ' ')('他总共也没走出几步,走回去才发现,刚刚出来时太急,连包厢门都没来得及关紧。
他正要敲门进去,突然听见了门缝间传来的声音。
祁寄原本没有偷听的习惯,但这话落入耳中,却让他直接顿在了原地。
那是许云池的声音。她问:“俞声,这么久了,你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吗?”
裴俞声的回答很平静,甚至透着一股冷淡:“不解也没什么,反正我现在已经能入睡了。”
许云池又叹了一口气。
温和之下,她的声音里饱含着深深的忧愁:“可是俞声,你现在的状况,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服着安眠药入睡。要想根治,还是要……”
“妈。”裴俞声突兀地打断了她,声音愈发冷淡,“关于他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他?
祁寄疑惑,裴总说的“他”,是指……?
这种情况下,祁寄也不好推门进去,他只能等屋内沉寂许久,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才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屋内两人一同看过来。
许云池关切道:“手链找到了吗?”
如祁寄所想,屋内两人已经恢復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寄点头:“嗯,找到了。”
许云池这才放心“那就好。”
一切如常。晚饭结束,三人走出餐厅,祁寄系好围巾,听见许云池道:“我看到车了,你们俩先回去吧。”
祁寄好奇抬头,许阿姨不和他们一起走吗?
看见他的神色,裴俞声解释道:“她要去我舅舅那边。”
说着,车已经开到了面前。
裴俞声朝车内扫了一眼,突然皱眉。
“怎么是你?”
祁寄跟着看了一眼。
司机是个略显木讷的青年,他没见过。
接话的是许云池:“我不去二哥那,你爸今晚可能过来,我们去九间堂住。”
裴俞声眉心皱得更深。
许云池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俞声,你要见……”
话没说完,就被裴俞声打断:“我不去,您过去吧。”
裴俞声敛了神色,面无表情地平静道:“路上小心,您早点休息。”
许云池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你也是。”
祁寄在一旁听着,又想起了当时la酒后和裴俞声的那段交谈。
当时提起裴父时,裴俞声的语气就相当冷淡。
看起来,裴总和自己父亲的关係似乎并不太好。
至少和他与母亲的关係相差甚远。
祁寄想着,就见许云池转过身来,叫了他一声:“祁祁。”
祁寄忙走过去,刚一上前,就被人轻轻抱了一下。
对方身上的淡香飘来,沁人心脾。
许云池道:“保重,下次来s市,阿姨再来看你。”
祁寄点头:“好,阿姨一路顺风。”
许云池收回手,动作顿了一下,忽然又握住了祁寄的手臂。
祁寄微怔。
他眼看着这个温婉贵气的女人眉眼间平生一分忧虑,用轻得几近微哑的声音道:“也帮阿姨照顾一下俞声,好吗?”
裴俞声皱眉:“妈。”
祁寄一惊。
照顾裴总……是什么意思?
但许云池的神色过于恳切,不似作假,虽然不知道为何要拜託自己,祁寄还是努力点头道:“好的阿姨,我会提醒裴先生好好休息的。”
许云池这才鬆开手,她眨了眨眼睛,纤密眼睫在月光下泛出点点银光。
她看向两人,笑了一下:“那我走了,你们都照顾好自己。”
祁寄点头,裴俞声则拉开车门,将她送上了车。
目送汽车远去。祁寄回头看向裴俞声,男人对上他的眼神,面色如常,微一偏头,示意道:“走吧。”
祁寄犹豫了一下,安静地跟了上去。
他看得出来,男人并不想说。
但这件事还是梗在了祁寄心里。
裴总的古怪反应……和他那未解的心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着一直惦记这件事,两天后,医疗团队再来做检查时,祁寄特意找了个时间,打算去问一问赵医生。
他并不想窥探裴总的,但祁寄想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以帮到对方的事。
哪怕只有一点点作用也好。
赵医生和上次那位元元高鼻深目的黎医生都在,祁寄过去时,正好黎辛杰上楼帮裴俞声做诊断,只剩赵医生还在楼下。
巧的是,未等祁寄开口,赵医生率先道:“小祁?我正好要找你。”
祁寄问:“怎么了?”
“这段时间二少睡觉时,你都一直陪着他吗?”赵明臻把手中一沓文件磕齐,问。
祁寄点头:“他在家时我都在。”
赵医生犹豫了一
', ' ')('下,问:“那你有没有碰见过他半夜惊醒的情况?就是突然惊醒,情绪激动,呼吸急促……类似的这种状况?”
虽然这段时间裴俞声的平均睡眠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但他和祁寄在一起时,睡眠品质还算尚可。祁寄并未遇见过对方惊醒的状况。他正想摇头,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得知对方失眠的第一夜。
那天他回到客卧休息,半夜裴俞声突然闯进来,牢牢钳制住他的双手,气息沉重,抱了他许久才渐渐平復下来。
想到这,祁寄话到嘴边,又改成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但赵医生还是坚持道:“你有遇见过吗?”
祁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
赵医生追问:“二少当时具体是什么反应?”
祁寄道:“就是那次连清过来的前一晚。当时裴总突然惊醒,呼吸很重,见到人之后很久才冷静下来,醒来之后,说自己需要听心跳声才能冷静下来。”
赵医生皱了皱眉。
虽然已经瞭解过当时的情况,但掌握了更多资料之后再回去看,却已经是不同的情形。
祁寄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对方也是治疗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医者,赵明臻顿了顿,还是道:“我们查到了一些资料,现在怀疑,二少的失眠可能是ptsd的表现之一。”
“ptsd?”祁寄听说过这种病症,但仅限于虚拟作品,“你是说,创伤后应激障碍?”
“对。”赵医生叹了口气,道,“在特种兵部队退役之前,二少曾经亲眼目睹自己朝夕相处了三年的战友……死在他面前。”
祁寄愣住了。
“战……”
赵明臻翻开了手上的檔,祁寄的视线挪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里面印着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两个身穿军服的男人站在一起,左侧是裴俞声。
右侧是一个含笑的清俊青年。
赵明臻声带惋惜:“这是两年前的照片,那人牺牲时,才只有二十一岁。”
祁寄的目光陷在了照片上,挪都无法挪开。
照片是黑白的,图元也不高,似是经过了多次转印。但即使如此,略显失真的照片依然展现出了那个青年的挺拔俊秀。
似是天生眉眼含笑,那人和裴俞声站在一起,笑容温柔,似月光洒落肩头,带着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祁寄看着看着,耳边轰鸣声愈发明显,冷意从身后蹿起,直钻入脑髓。
他突然发觉了这人看着如此亲和的原因。
青年神色温柔,猛一看去,竟是和祁寄平日伪装出的那种温和有三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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