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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决绝、狠厉, 偏又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让人难以忽视开口者果真如此去做的可能性。
可就算被这样逼问着, 裴俞声依旧面不改色。
“假如你结婚了,她一样会出席来祝福你。”
“结婚?哈!”
la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但她的笑声并不动听, 反倒像是含了血气, 听着便让人觉得腥气扑面。
“她的婚礼还不够吗?裴啸林做得多好, 万般周全,看都不让我看一眼!”
“结婚……”la止不住地咳起来, 声音似哭似笑,“我爱的人的婚礼,我却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裴俞声却丝毫未受触动, 似是性格使然,又像已经见多了同样的场景。他只冷眼看着,和la相比,他的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
“星海是她的心血,你在这个位置,一样是与她同行。”
la腰弯得太厉害,撑不住, 缓缓蹲了下来。
“同行……”她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声音也一併被闷住了,“我哪还有资格能和她一起……”
她还穿着祁寄见过的那身白色长裙。白裙本是蓬鬆温柔的款式, 现在却不知从何处蹭了几处污渍,晕成了暴雨前沉沉的乌云,压坠在la瘦削的背脊上, 让那过分明显、似乎只剩一层薄皮贴附的凸起脊柱一寸一寸地显露出来,落在人眼里,看得止不住心惊。
乌云积到极点,终于落下来。未几,那单薄颤抖的凸起脊柱下,传出了压抑到变了调的啜泣声。
祁寄在暗处目睹了全程,感受已经无法用惊讶来形容。
他听过太多有关la的天才事蹟,见过她本人的凌人傲气,甚至被她不止一次地当面责駡过,但祁寄却完全没能想到,这样一位近乎传奇的人物,居然会有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祁寄现在倒是明白了裴俞声一开始为什么要让他藏起来——若是让la知道祁寄目睹了她失控的一面,两人之后肯定不好再相处了。
就是祁寄还不太懂……la说裴总抢走了她的爱人,这是个什么说法?
单是性别就对不上吧?
他正疑惑着,就听见又有车轮声传来,一辆白车开到了工作室门口,正是la平时惯用的那辆卡曼。
驾驶座门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匆忙走过来,扶住了颓丧的la。
la一开始还不肯动,等那阿姨劝了她两句,她才看清来人是谁:“邓姨……”
“哎,小姐,是我。”阿姨心疼得不行,“怎么又喝这么多……”
谢过裴俞声,阿姨才扶着la开车离开了。
汽车远去,四周重归静寂。夜来风急,连惨白的路灯光线都像是被吹动了一般,倏然晃了一瞬。
光下,独立门前的男人未发一言,却比这寒风更让人觉得冷。
儘管记忆深刻,但祁寄已经很久没在男人身上感受到过两人初见时的那种威慑与压迫了。这种凶悍的气息平日在裴俞声身上并不常显露,也一样是男人难得剥落伪装时,才能让人窥见的本貌。
祁寄犹豫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走出了藏身的阴影处,在与人相隔几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男人并未回头,却用沙哑的声音开了口。
“过来。”
祁寄走过去,他有满心的疑惑,但这都并不重要,此刻最重要的是该开口安慰,偏偏他独对此一窍不通,言辞与举措都如此匮乏。
比他更早开口的是裴俞声。
“门口有监控吗?”
祁寄没想到对方这时还能如此冷静,愣了下才道:“有,但晚上不开。”
裴俞声微一侧头:“走。”
这里不方便说话,也不方便停留,两人上了车,深蓝色的布加迪威龙迅速驶离。
夜色里,车开得飞快。
和之前男人来时单纯听车声相比,祁寄这次是亲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飙车。豪华超跑的性能足以达到任何想要的车速,轰鸣的引擎声更是能轻鬆激起男人骨子里对飞驰的渴望。
可偏偏裴俞声的神色仍是未变的冷凝如冰。
昏暗夜色里,男人侧脸的轮廓仿佛刀削斧刻,每一分弧度都透着难融的冷硬。
就算祁寄再怎么不懂共情,他也能看出对方的状态很不好。
何况他还与裴俞声相处过这么久,对男人的情绪感知也变得愈发敏锐。
祁寄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能缓和一下这气氛也好。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安慰。
他只能先把心头涌出的恐慌压下去。
已是深夜,城市空荡,街道宽敞。飞车并无障碍,况且这里是近郊,车速限制也比市区更松。
但祁寄还是怕。他对横衝直撞的车有很深的阴影,这会让祁寄不由自主地想起不知在噩梦里看过多少遍、又在脑内重演过多少遍的那一场车祸。
车外风声呼啸,祁寄
', ' ')('侧头看向窗外,悄悄眯起了眼睛。
他的后颈生凉,指尖发冷,明灭的光偶尔在车窗上映出他的脸,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直到红灯路口,跑车减速停下,祁寄才悄悄吐了一口气。
他搜罗半天的安慰的字眼也被如风的车速冲散了,七零八落地抛在各个角落,聚不出一句能开口的成品。
红灯转绿,引擎声再起,祁寄忍不住又眯起眼睛,攥紧了捏在裤缝上的手指。
但意料之外的,这一回的行驶速度却忽然放慢,连车外的风都缓了下来。
祁寄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那双深不见底的浅色眼眸。
“抱歉。”
先他一步,裴俞声开了口。
“刚刚我开得太快了。”
“没关係……”祁寄匆忙摇头,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
他想了一路的安慰,却还让裴总第一个开口。
对方说的第一句居然还是道歉。
车辆平稳行驶,裴俞声目视前方,话却还落在祁寄身上:“晕车不要看窗外。”
“等下有段路会颠,闭眼休息一会,或者向前看。”
“好……”祁寄应着,就见男人又伸手按开了车载冰箱,从里面拿了瓶柠檬水递过来。
冰凉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滴在手背,让人昏沉的精神为之一振。
祁寄把脸贴在瓶身上,冰了一下。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若是他能学会总裁先生哪怕十分之一的体贴,或许也能给对方提供一点慰藉。
车程很长,速度又慢了下来。除了那段简短的交谈,之后一路,裴俞声都没有开口。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汽车驶入了颠簸路段,四周光线暗淡,s市太大,祁寄在这上过四年学也没逛全,并未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行驶的跑车甚至开始稍稍有些颠簸。风声越来越大,汽车才在一处空旷昏暗的地方停了下来。
祁寄一下车,就被脚下的触感惊了一下,他往前走了几步,绕过车身,抬头远望,四周光线不足,但是只听声音,也足够辨认。
这里居然是一处海滩。
s市居然还有海滩?祁寄有些意外,他遥遥看了一眼,就被面前的风吹得抬手挡住了眼睛。
真的是海。
海浪声低哑,在夜色中更显寂寥。祁寄走了几步,才发觉并未看到另一人的身影。
刚刚明明已经响起过关门声。祁寄绕过车头,走到另一侧,才看见那个身形如树,一动不动的男人。
这一侧风更大,吹得人很不舒服,着实不宜久留。祁寄走过去,开口想问:“裴总……”
话未说完,手腕已经被温热的手掌箍住。
他被拉过去,那动作并不粗暴,却透着难掩的需要,仿佛祁寄就是湍流中的一段浮木,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么冷的夜里,海风凄凉,裴俞声身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暖。那温度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驱散了冷风,只剩这一隅温情。
祁寄却有些忐忑,怕自己汲取了太多温度,却什么都给不了对方。
他能感觉到裴俞声的糟糕状态,却不懂该如何抚慰,只能笨手笨脚地学着对方的模样,伸手轻轻拍抚着对方的后背。
可惜祁寄手臂不够长,又被抱得太紧,只够得到对方后腰,动作就更显生涩。
“裴总……”
热源终于有了点回应。
“别叫我裴总。”
男人的声音比海浪声更闷,像被什么反復冲刷锤炼过了,只剩一身疲惫。
祁寄顿了顿,换了个称呼。
“……裴先生?”
这个叫法被默认了。
祁寄又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裴先生。”他轻声道,“没关係,都会过去的。”
他说得认真,被劝慰的人沉默片刻,却是笑了一声。
“在想什么?”
紧到几乎要把人嵌入怀中的拥抱终于消减了些许力度,男人退开一点,祁寄看到了他的脸。
什么都没有,裴俞声脸上依旧毫无异样,似乎方才那个呼吸压抑而沉重的男人并不是他。
“刚刚la说的话吗?”
祁寄迟疑,他的确以为事情与la那句“你夺走了我的爱人”有关,却不知该不该点头。
在他回应之前,裴俞声已经转腕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带着向前走了几步。
“去那块礁石下麵,避风。”
夜色里其实看不太清礁石的方向,祁寄跟着人向前走,只以为对方是想将话题岔开。
可才没走几步,他就听见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话语。
“与她无关。她口中的爱人是我妈妈。”
这答案太过石破天惊,祁寄听见,差点没被脚下粗沙里掺杂的碎石绊倒。
所幸他反应能力极佳,当即稳住了自
', ' ')('己,没出意外。
但祁寄的震惊并未因此消退半分:“可是la,不也是……女生吗?她和伯母……”
“没有。”裴俞声的语气依旧平静,并无虚张声势的强硬和激动,“我父母是彼此的初恋,一见钟情,自由恋爱,结婚纪念日都已经过了二十多次。”
祁寄惊讶:“那la说……”
裴俞声又是那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口吻:“单恋物件也能称之为爱人。”
“我妈妈并不知道她的感情,只把她当成个一年或许都见不到一次的远房堂妹。”
祁寄哑然。
有的人的确会把单恋物件叫作自己的爱人,个人想法不同,细究起来,这么说倒也没错。
只是事情如此,这就让人出乎意料,看起来那么洒脱的la,居然会有这样一段苦恋。
两人走到礁石下,祁寄才发现这是由两块两人高的巨石拼成的夹角之地,一走过来,周遭明显暖和了许多,连呼啸的海风都被挡住了大半。
夜色昏暗,四周也没有指向标,他们却准确地走到了避风石下方。看起来,总裁先生似乎对这里很熟。
这一处的沙也很软,又正好侧对海面,两人便并肩坐了下来。
祁寄刚坐好,就觉肩上一沉,周身一暖,他侧头,才发现是裴俞声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不用……”他刚想推辞,却听见男人开了口。
“我想吹一会风,但你身上很凉。”裴俞声问,“加一件外套,你可以多陪我待一会么?”
祁寄正不知该如何安抚对方,见对方主动开口,自然不会拒绝。
连带着那件满是男人气息的外套也没能拒绝。
夜风吹拂,面前是海浪拍岸,满耳的自然声响里,祁寄听见裴俞声说:“她其实很厉害。”
他说的还是la。
“la出生在许家旁支,那一支一直不得势,没什么资源,也分不到多少遗产,la自己甚至都不姓许。但她父亲是上门女婿,一心攀着许家,得知这件事之后担心许家责怪,当场暴跳如雷,差一点就要狠心直接打断la的腿。”
“结果当晚la就收到了通知,她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国际设计大奖。这在当时的国内还是非常难得的情况,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人发来祝贺函,还有不少公司诚邀la合作。”
“la也一跃成了热门人物。”
男人声线低沉,好似从更远更辽阔的地方传来的海的声音。
“连我外公都过问了这件事,说许家缺这种人才,要请她帮忙做点事。”
“从此她父亲就再也不敢轻视她,又不想这事暴露出去,得罪许家,便就此闭口不提了。”
“la瞒得很好,除了意外得知的她父亲,到现在,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喜欢我妈妈的事。逢年过节亲友团聚,还可以平和地演一齣戏,祝愿各自欢喜。”
“除了偶尔受刺激的时候,平日里,她都还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完美的人。”
他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可不知为何,祁寄却隐隐从中听出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疼痛。
就好像事实并不如裴俞声描述般平和,就连他也仿佛在承受着同样的伤痛一样。
“她只是不走运,喜欢上了一个不爱她的人。”
裴俞声的声音低下来,像阐述,又像自语。
“这种事太平常了,换一个人,可能连她这种程度都无法做到。”
祁寄望向男人的视线微凝。
他从刚刚起就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是裴俞声的手臂。
男人的忍耐力太强,以至于祁寄一直未能发现异样,直到两人并肩坐下了,近距离靠在一起,祁寄才发现了对方肌肉的异常——
裴俞声的右臂居然一直在紧绷着,那线条轮廓漂亮得如此惹眼,却又僵硬得一成不变。
“裴总,你……”
顾不得逾矩,祁寄直接伸手过去,虚虚握住了男人的手背。
他能感觉到指尖下温热的体温,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和拇指下跳动着的脉搏。
这是祁寄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主动接触别人裸露的皮肤。
可这却是因为他不知道衣服下藏着的是什么,不敢乱碰。
他小心地,扯着对方严整的袖口,向上拉了一小截,露出手腕以下的部分。
那紧实有力、线条完美的小臂上,竟然纵贯着一道狰狞而肿胀的青紫伤痕。
青紫一直蔓延到被小心拉起的袖口里面,到看不见的深处。
对方真实的伤势,竟是远比狰狞的外表更加严重。
“你受伤了?!”
过于震惊的情绪让他未能及时思考,祁寄这时才将对方最后那句“换一个人,可能连她这种程度都无法做到”完全入耳。
没来由的,在这惊愕的刹那,他突然想到了裴俞声提起的la的过往。
', ' ')('裴俞声说,la的父亲曾经差一点就打断了她的腿。
那他自己的伤……又是谁造成的?
裴俞声是特种兵退役,普通人再怎么厉害,又怎么可能伤到他半分?
更何况还是这么严重,下了如此狠手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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