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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的发音不太标准, 祁寄一开始没听准, 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弯的”。
后来才辨认出来,是wonder
从富贵到英文公司名,这个画风变化实在有点大。祁寄心想,也不知道面前这位一口一个“我们富贵”的经理能不能适应。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经理并未对改名表现出什么排斥, 反而还隐约带着些期待。他嘿嘿笑道:“这是个好名字啊,wonder,奇迹, 寓意很好嘛。”
他还对祁寄道:“对啦小老师, 你的名字是不是也叫奇迹来着?好巧啊。”
祁寄面上还是那种很温和的笑, 附和道:“是啊,很巧。”
他内心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波动。
因为谐音, 很多人感叹过他的名字,从小到大,祁寄已经习惯了。
旁人说他是奇迹,只有祁寄自己知道, 只不过听起来相似而已。
奇迹是惊喜, 是礼物,是能让人欣喜若狂的馈赠。
他呢?
他是寄人篱下的寄。
等终于参观完毕,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笑呵呵的经理把祁寄送出来, 还热情地送了他一盒又一盒的大礼包。
成箱的半熟芝士、草莓生巧、牛轧饼干……全是又贵又精緻的高价系列产品, 简直像免费大奉送似的, 一股脑全塞给了祁寄。
恰巧有辆车要从加工厂回市区,就顺便捎上了祁寄。祁寄本来已经婉拒了不少礼盒,说一个人拿不了,结果这辆车一开出来,经理又给他多送了七八盒过来,把大麵包车的后备箱和后座全塞满了才作罢。
就是一向习惯了摆出温和微笑来应对的祁寄,也因为对方的热情难得生出了不少惊讶。
回到市区,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送祁寄回来的车原本因为湖南路街道的禁行没办法靠近别墅,结果才刚开过来,他们就恰好遇上了许叔的车。
许叔人看着精瘦,力气却很足,一隻手就能拎起近十个礼盒,轻轻鬆松就把东西搬到了自己车上。
车后座被甜点堆满了,祁寄拿了些零散的礼盒,坐上副驾,顺口问:“许叔,裴总回来了吗?”
许叔开车:“少爷还在忙。”
祁寄点了点头。
他原本以为话题到此就结束了,结果却突然听见许叔叹了口气。
“少爷最近忙,连轴转,特别辛苦,还不听劝。他虽然年轻,肩上的担子却已经很重了。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再怎么辛苦,也从来不肯示弱。”
夜幕已至,低矮的路灯投射着昏黄的暗芒,成排的古树拼凑出斑驳的黑影,秋风卷过,更显得此时气氛苍凉。
许叔声音放得很低,却依然难掩内里的情绪:“可也就是这样,才让人更担心他。”
祁寄微愣,偏头看向许叔。
明灭灯光下,他那清瘦微糙的侧脸显得愈发忧虑。
祁寄想了想,道:“裴总大概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吧,所以才不把自己的辛苦表现出来。他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容易受外界影响,可以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祁寄和人相处时装乖久了,第一反应便是习惯性分析,他听了许叔的担忧,就立刻从对方的角度出发,用裴俞声的受益去安慰对方。
他以前也一直这样。祁寄只会从理性和逻辑的角度去认真地分析安慰,却不懂得用自己真实的情绪去感受、去共情。
他总在别人面前乖巧懂事又贴心。贴惯了别人的心,就忘了自己的。
这话一出,许叔便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为谁而叹息。
“但愿吧。”
将祁寄送回别墅,确认他今晚不会再外出之后,许叔就匆匆离开了,似乎是还有别的事要忙。
裴俞声依然没有回来,林阿姨做完饭也离开了。祁寄独自待在客卧里,又是一个和star共度的夜晚。
不过让祁寄没想到的是,star居然告诉他客卧的衣橱有一隻长条的猫咪布偶,和祁寄之前搜索过的关键字很符合。
祁寄从衣橱深处扒拉出来了那只布偶,才发现其实根本不能叫符合,这完全就是裴总卧室那只玩偶的同款。
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裴总卧室那只花色是三花,而他翻出来的这只猫咪玩偶是英短。
祁寄有点没想通:“你怎么知道卧室里有玩偶?”
虽说是ai,但现阶段的star其实只有语音助手的功能,并不能真的像电影里那样,当一个全能管家。
star:“猫咪玩偶里放置了心率监测仪,资料会汇入上传,所以我能检测到它。”
它继续安利,机械的电子音甚至隐隐透出了一点诱哄的语气:“如果你抱着它睡,还可以记录睡眠状况哦。猫咪玩偶便捷柔软,小朋友的居家首选。”
祁寄已经逐渐习惯了star的多话,他自动忽略了最后两句,低头盯着玩偶又看了
', ' ')('一会儿。
无论是样式或者手感,这只玩偶都和裴俞声卧室那只完全一致,它安静地躺在床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和粉色的肉垫,每一寸绒毛都诱惑着人伸手去摸。
祁寄却没有真的像之前渴望的那样一把抱住,又蹭又吸。
他在想这只玩偶原本的主人。
祁寄在这里借住,原本就够给人添麻烦的了,怎么还好擅自动别人的东西?之前借衣服的事,祁寄就一直惦记着,他把家里的衣服打包带过来之后,就把借过的衣服都仔细清洗后挂回了衣橱里,再没动过。
乱动玩偶就更不合适了,这肯定是别人心爱的东西。而且这只玩偶明显和裴俞声那只是同款,大抵是特意一起买的,或许还有什么特殊含义。
祁寄就算再怎么喜欢柔软的猫咪抱枕,也不好去乱碰别人的东西。
“这应该是房间原来主人的玩偶吧?”祁寄道,“我还是把它放回去好了,总不好未经同意乱碰别人的东西。”
star发出新提醒:“经检测,本玩偶内置心率监测仪并未产生过历史资料。”
祁寄摇摇头:“说不定人家买回来还没来得及没抱着睡过。”
他还是把玩偶放回了原位。
star没能劝动他,安静地消沉了好一会儿。
等祁寄开始干活,它就又自动放起了奶猫纪录片。
这次star还遮罩了祁寄对投屏的操作许可权,让祁寄想把改成猛虎纪录片都没法改。害得祁寄听了一晚上纪录片,后颈又开始隐隐有些发紧作痛。
第二天一早,祁寄刚到云图,就接到了新消息。
茶点厅的设计果然是个联合设计,云图只是试点,之后还会推广到整个星海集团。
而且具体设计内容也不只有甜点包装,连茶点厅的室内设计和甜品勺、冷饮杯、餐盘之类都要统一样式,要和星海的整体风格相符,凸显出星海的特色。
如此一来,这个设计方案的级别就一下子提升了至少三级,肯定是个要花大力气的中长期专案了。
这种项目自然不可能交给实习生单独来做,甚至就连吴总监这个级别都不一定能做主拍板。祁寄清楚这一点,就安静等着项目组来带他。
果然,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通知。
只不过等祁寄真的看到项目负责人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
他原本的设想是可能会有两到三位子公司的设计总监一起来做这个项目,或者是从集团总部调派一个设计小组过来。但祁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栏,写的居然是一个简短的英文名字。
la。
这种单独使用英文名的方式,在星海是专属于一个人的特权。
la,星海的首席设计师。
la是本国人,年龄成迷,本名成迷,大多数星海员工只知道她是位女性,连本尊的真面目都未曾见过。
可是在设计界,la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传奇。
la成名极早,二十年前就拿奖拿到手软,曾多次被各种权威机构评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十位设计师之一。她所涉足的范围异常宽泛,包括奢侈品、建筑、室内设计、舞臺、灯光等等,曾与多家高奢品牌有过深度合作,被称为“能在任何领域翩然起舞的设计天才”。
她甚至还因为自己设计出的一款仿生肺,被授予过医学领域的设计大奖。
毫不夸张地说,la就是个全能的设计奇才。
七年前,la与星海签约,带领自己的个人团队开始为星海做设计,她的加入给星海带来了的成果改变显而易见。除了那些数不胜数的设计大奖,最简洁有力的例证就是星海的手机。
当年星海的手机业务尚未发展起来,外形也一直被诟病土气、山寨,然而近些年来,星海手机的口碑却已经成功实现了大翻转,成为新时尚的指向标,旗舰款机型的特殊配色更是成了排队难求的热款。
祁寄自然也不可能没听说过la的名字,早在他多年前自学设计时,论坛里飘红最热的帖子就是la公开作品的整理。
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在实习期间进入la的专案工作。
这简直就像是大一新生突然入选了院士的专案组。
说来也巧,la原本一直在欧洲工作,她的设计团队也在那边。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有事回国来s市,她也不可能参与这个项目。
任谁看来,祁寄这运气都是没话说,简直是行走的大号锦鲤。
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掉金砖,还专往他口袋里掉。
la本人还要过些天才能到,祁寄就先被安排去了la团队在s市的工作室。去之前,祁寄也难免有些忐忑,还特意把早已观摩学习过的la的作品又重新翻了一遍。
不过等他到了工作室才发现,星海的设计专案其实还未开始,团队正在忙的是la布置的另一个专案。祁寄去得正好,可以跟着团队一起做,还能提前适应一下la的要求和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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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设计团队的工作和普通公司设计部门的区别还是很大的,祁寄一去,就基本像是被往脑子里直接灌东西一样,海量地接触起了专业技能和工作。这对实习生来说着实能算是地狱级别的难度,不过祁寄本身基础扎实,又积累了大量长期的商稿经验,加上他那强悍的记忆力,和对设计的兴趣。这次的工作对于祁寄来说其实既是闯关,也是升级,涨经验的快感极为丰厚。
祁寄只觉自己整个人已经化身成一块海绵,贪婪地汲取着专业的养分。
跟队生活格外充实,唯独一点,这工作实在太忙。整个团队的设计师都打包行李住在了工作室里,祁寄来回跑也不现实,就跟着选了一个单人休息室,在工作室住了下来。
直到小半个月过去,成稿顺利通过,设计师们才终于离开了居住已久的工作室。
祁寄也回了湖南路街道的别墅。
这次加班之前,他曾经给裴俞声发过消息,说自己要忙工作,专案结束前可能没办法回去,需要和对方请个假。
裴俞声回復得很快,没等祁寄思考对方不同意该怎么办,男人就发了简短的资讯过来。
【好。】
祁寄猜测,裴俞声大概也还在忙。
其实祁寄自己也清楚,如果说最开始的念头还是不想错过这么宝贵的学习机会才不回来,但中途有一次集体休整,祁寄完全有充足的时间,甚至还回家看了一眼刚从阿根廷飞回来的祁鸣宇,他最后却依然没有选择回别墅。
打心底里,祁寄仍然对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怀有着难以磨灭的戒备。
不过已经签订好的合同,也不可能再去逃避,祁寄最终还是返回了那栋玫瑰别墅。
因为工作室举办了庆功宴,祁寄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许叔下午问过他要不要去接,祁寄婉拒了,说不用麻烦,最后他是自己下了地铁后走回来的。
抵达别墅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原本就环境清幽的别墅更是静悄悄一片,因着过于宽敞的空间,走进来时甚至隐隐让人感觉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祁寄回到一楼客卧,匆匆冲了个澡就躺下了。
临睡前,祁寄还安抚了一下好久没见的star,保证自己明天会看够三个小时的奶猫纪录片。等star的声音消失,没一会儿,忙碌已久的祁寄就被倦意拉入了梦乡。
他睡得很沉,长时间疲惫的身体和意识终于得以休息,如果真让祁寄自己睡,他甚至能一连睡十几个小时,生物钟都叫不醒。
然而入睡后才不过两个小时,祁寄就突然被惊醒了。
拳场表演赛之后,他昏迷了接近一个月,之后又接受了赵医生的细心诊断和全方位治疗,再加上这段日子上班忙碌了小半个月。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药,本来应该已经彻底翻篇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祁寄依旧能感受到药效的残留,无论是清晨睡醒,或是不小心被人大力碰触……他依然会感受到过度敏感的不适。
而现在,当身上突然压下来一个身影,裸露的手腕直接被大力握住时,祁寄的皮肤瞬间生出了那种无法忽视的恼人颤栗感。
肢体的接触仿若熊熊的烈焰,火舌直接炙烤着过于敏感的皮肤。祁寄乍一惊醒,便本能地使出了格斗的招数,努力想将身上的人掀下去。
可他没能成功。
像是早有预料,对他的招数了若指掌,又像是实力碾压,对上危险性极强的杀招也不费吹灰之力。那人只花了两秒,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试图挣扎的祁寄。
“呜……!”
双手手腕被交迭在头顶牢牢按住,胸前空门大开,根本毫无抵御之力,试图攻击的双腿也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度镇压,祁寄仰起脖颈艰难地喘息着,本就一片黑暗的视野隐隐被水汽模糊。
到底是……谁……
彻底的昏暗里,他隐约感觉到那人俯身下来,炽热的气息喷洒在赤裸的颈间,竟是比大力碰触更能激出难以自持的颤抖。
那人气息微乱,却不是因为压制祁寄的反抗,反倒像是本身就在着什么,他就贴在祁寄的颈侧,距离之近,几乎能将祁寄一把火燃尽。
“呜……放开……”
破碎的,艰难的挣扎毫无用处,丝毫无法撼动的禁锢里,祁寄突然听见对方开了口。
那声音喑哑,低沉,原本是偏冷的声线,此刻却像是裹了最高温的烈火,每个字都烫得人生疼。
“别动。”
祁寄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满是水雾的眼睛。
这声音如此熟悉,让他无法错认。
面前这人,居然是他许久未曾见到的……
裴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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