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识趣的人自会乖乖告辞,神谕者却装出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往旁边挪出一块空地,还拍了拍,“躺在我身边吧,地方很宽敞。”
睁着眼睛说瞎话,太虚剑修也学会如此滑头。左温磨了磨牙,直言不讳:“既然神谕者大人喜欢这张床,那我就把它让给您。”
白袍圣子转身就走。适得其反的神谕者,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似在等待左温的挽留。
全然无用,左温狠心起来当然能绷得住脸。他还笑盈盈给神谕者打开了门,态度温良地同他告辞。
什么温柔善良的圣子大人,明明是无情寡义又欠收拾的小妖精。神谕者歪了歪头,突然凑到左温身边轻声道:“等到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白袍圣子没有被恐吓住,他抱臂倚在门边,冷声冷气道:“已经听腻的话,就不要再说,我听得耳朵起茧子。”
下一瞬,左温却险些惊叫出声。神谕者又附在他颈边,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被摩挲在齿间的,是薄薄的肌肤。近乎愤恨般辗转捻磨,留下足够鲜红的印记才肯善罢甘休。
等到神谕者松开之后,一枚紫红印记已经落在左温脖颈上,太过醒目不容忽视。
“你是狗吗?”左温又惊又怒,他又忽然笑了,翡翠绿的眼睛眨了眨,“要不要叫一声听听?”
“多谢招待。”蓝发的神谕者戴好兜帽,金色长袍被晚风鼓动不息,向后飘摇似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还没等神谕者走出多远,就听见坏脾气圣子“嘭”地一声重重合上门,已然有些不满意。
神谕者在长廊中穿行,周围的墙壁上有若隐若现的精美浮雕。或是光明女神在天国迎接信徒,或是生有羽翼的天使从天空降临人间,栩栩如生绝不相同。
不过耽搁了片刻时光,天边已经没有了晚霞。灰白暗淡的月亮有气无力地悬挂于空中,落在地上的光芒也是零零落落的。
月光并不皎洁透彻,朦朦胧胧仿佛笼罩了一层烟雾,看不清星星也看不清地面。
暧昧,慌乱,梦魇。平时极力掩藏的一切,骤然从水面浮现而出,冰山一角已经显露出来。
这样的月夜,对于恶魔抑或魔兽而言,都能让他们心情愉悦。
撕扯人类的喉管,让血液涂满黯淡月光,血腥气刺激得魔兽快要发狂。恶魔则用彬彬有礼的狡猾面孔,掩饰出他内在的残忍与冷酷,言语诱导间,就让人类不知不觉踏入陷阱,连灵魂也不归自己掌控。
神谕者不经意间想到了这些常识,他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既不在意也不担心。步伐不紧不慢,弹指间就有无形魔法击碎了附着在他身上的微小使魔。使魔还没来得及叫唤,就已化作一缕黑雾,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谁有这么大胆子,胆敢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跟踪他。有趣,看来这次左温碰上的对手,真不是普通人啊。
他唇边有一丝玩味微笑,继续顺着长长走廊前行。前方那座华美的教堂,忽然有一层微弱却执着的光亮,澄澈金黄若隐若现,将这凄惨月夜渲染得神圣而庄严。
身着金色长袍的神谕者,略微望了一眼。他没有走进那座纯白光明的教堂,甚至不想拜会一下那位尽管气息微弱,却主动传达出善意的光明女神。
他理直气壮地绕了近路,从教堂旁穿行而过,任凭对方急切催促都不肯回头。
自己心爱之人身处危难之时,也不见光明女神展现神迹替他主持公道。现在倒来花费力气讨好他,可惜已经太晚了。
神谕者并没有施展魔法,而是一步步沉稳平静地向前而去。
刚一走出光明教会的地域,就有一个黑衣男子彬彬有礼地立在一边。
英俊贵族躬身而立,礼节十分完美挑不出过错,“神谕者大人,没想到我们在这巧遇了。”
曲曲折折的试探,如同张开嘴露出毒牙的蛇,随时都能屈身在要害咬上一口。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安格斯近乎挑衅般拦住了神谕者的去路。
青年男子的笑容也是黏黏腻腻的,神谕者看了一眼,就冷冰冰地移开视线。他不耐烦地后退一步,扬了扬下巴示意安格斯有话快讲,却也没有离去。
对方华丽的金色袍子轻若无物,拂过地面却是沙沙作响,延展出一道不轻不浅的痕迹。
尽管安格斯派出的使魔,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了,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收获。
那条长廊与不远处的纯白教堂,安格斯并不陌生。近乎在瞬息之间,黑衣贵族就已经做出决定。
乍一面对如此令人敬畏的大人物,黑衣贵族也难免有些紧张。好在他赌对了,也猜对了神谕者的弱点。
至少对方没有离开,就表明他们之间还有合作的余地。猎物落入陷阱之中,让安格斯原本倦怠的大脑,瞬间兴奋起来。
就算上次交锋之中,自己一败涂地不得不退让,他也敏锐地嗅出了微妙的味道。
同类相遇,既是警惕也兴奋地难以自持。同样是善于伪装隐藏起黑暗面的人类,神谕者比起安格斯来,更是胆大不少。
“您似乎对那位圣子大人十分感兴趣。”黑衣贵族侧了侧头,窥探着神谕者的反应,又大着胆子说,“越是纯白美好的东西,越想让人将其肆意占有锁在掌心,即便最后毁灭也不肯撒手。”
海蓝色眼眸毫无波动,既不厌恶也不赞同,而是空旷明朗地望向远方。被人当做空气般忽略彻底,这还是真是安格斯生平最有趣的体验。
黑衣贵族既不觉得被触怒,也没有失落尴尬。他主动上前一步,封堵住了神谕者的去路。
“那位圣子大人并不好接近,他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毫无恶意,却将一颗炽热的心全部奉献给女神大人。若即若离的温柔,就能逼得人快要发狂。”
安格斯主动停了下来,探查神谕者的反应。那人仍是毫无波动的眼神,比起黑衣贵族来,他更愿意将注意力投诸在被稀薄月光映亮的路面。
既然彬彬有礼的交涉完全没用,安格斯就不得不使出一些微妙的小手段。
“您似乎与残月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应呢。”黑衣贵族继续矜持微笑,“秉创世神意志的神谕者,却与这样不详而诡异的象征牵连极深。”
这句话终于对神谕者造成触动,他漠然平静的神情,开始有了变化。锐利眼神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安格斯手指颤了颤,笃定自信地说:“您不必太过惊讶,毕竟我与您是同一种人。”
如此暗示,不亚于掐住了神谕者的弱点逼迫他认输。转瞬间地位颠倒,想来就是这样的情况。
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尖锐,每一寸肌肤外都有浓重寒意透体而入,就连心脏也快要冰结。
“我与您的利益并不冲突,甚至能够合作。”黑衣青年的微笑一如既往,“看在我再三邀请您的面子上,不知您可愿赏脸同我喝一杯酒?”
神谕者微微眯细眼睛,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话:“带路。”
赢了,他终于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