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半夏立刻闭上了嘴。
元清杭也没注意他的异常,怔怔盯着远处,好半天,忽然埋下头,无声地捂住了脸。
宁夺只有从商渊这里得到的苍龙诀,独自入万刃冢就是为了静修突破,可假如真的突破了,他会像厉红绫这样安然度过,还是会步宁晚枫和商渊的后尘?
宁晚枫最终身死道消,商渊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破金诀也好,苍龙诀也罢,霸道诱人的名字下,却像是有着罂粟般的剧毒。
无论是像宁晚枫,还是像商渊,哪会有什么好结果?……
姬半夏低头看着他的头顶,看着他乌黑发束,手轻轻伸出,似乎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头,可却又停在了半空。
好半天,元清杭的声音含糊地响起来:“姬叔叔……您以前和林夫人分手时,想到再也见不到她,是什么感觉?”
“痛彻心扉,万念俱灰。”姬半夏低低道。
元清杭的声音,终于带了微微的哽咽:“可那时候,您毕竟知道她会在远处好好活着。我……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姬半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那可不一样,我和素素虽然未山盟海誓、互诉情愫,可心里都认定了彼此。你和他意气相投,固然会为挚友担心,可是又毕竟和男女情爱不同。”
元清杭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清风吹来,一朵小小残花飘下,落在他发间,凄冷无声。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不再掩饰清澈眸子中的泪光闪烁。
他定定看着姬半夏,并不闪躲,轻声道:“不,是一样的,姬叔叔。您是怎么样对林夫人,我的心里,也是一样对他。”
一样会牵肠挂肚,一样会痛彻心扉。
假如那个人真的死了,也一定会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
千重山顶的后山,层层山峦上,崖边的闭关室群。
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在这里闭关修炼,前一阵的盛况不复再现。
时近黄昏,四周暮色四合,一片冷寂荒芜,山道上,却快速闪过两道人影。
两人步速极快,转眼已经从崎岖山道上掠到了山顶。
宇文离身后跟着那个瘸腿侍卫,两人走到一处弯道,宇文离忽然回身,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才身形一闪,消失在一块巨石后。
那巨石挡在山崖边,后面的石门被掩在一棵青松后。
宇文离伸手在石门上一按,一道黄色符篆无声燃烧,石门悄然打开。
瘸腿侍卫远远地守在门外,宇文离背着手,走进室内,随手重新封住了门。
里面干净整洁,桌椅妆台齐整,甚至还有一张不知哪里搬来的雕花大床,青蓝色纱帐和过去一模一样,布置得精致漂亮,全是大家闺秀日常的用度。
听到门口响动,一个女子冷冷回头,看向宇文离。
冰雪姿容,秀丽冷漠,正是消失多日的澹台芸。
宇文离神色温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黄鹂鸟,捧在手心,柔声道:“芸妹,我来时见到这只雏鸟跌在路边,正在哀哀鸣叫,好生可怜。”
那小鸟一只小爪子垂着,显然是断了,蔫蔫地趴在宇文离手中,两只小黑豆般的眼睛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人,挣扎了几下,想要飞起,却又不能。
澹台芸看了那小鸟一眼,并不伸手去接,却道:“该不会是你捉了来,故意折断的吧?”
宇文离默默不语,一双明目中微带落寞,半晌道:“在你心里,原来我已经是这样丧心病狂之人。”
澹台芸冷冷道:“杀我兄长,却要瞒我一生一世。败露后,又强行囚禁。这不是丧心病狂,还是什么?”
宇文离也不生气,只是把小鸟托到她面前,和声道:“它已经没有了爹娘啦,若是你不管,怕也活不了几日。”
澹台芸有心不理,可是毕竟是女孩儿家,素日也是面冷心软,一眼瞥见那小黄鹂鸟的惶恐眼神,终究不忍。
她抿着嘴唇,无言地接过小鸟。
宇文离赶紧掏出伤药和纱布,澹台芸也不看他,只悉心帮小鸟清洗伤口,涂抹伤药。
宇文离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小心温柔的动作,道:“我们的孩儿将来可不会这样,爹娘会好好养育他长大,一辈子平平安安,平安喜乐。”
澹台芸手猛地一顿,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细密的长睫遮住了眼睑下一片轻青色。
“他没有爹,只有娘。”她一字字道,“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会姓澹台。”
宇文离也不和她争辩,看了她明显隆起的小腹,温声道:“都随你。你没有在我不知道时打掉他,我已经感激涕零,也特别高兴。”
他俊美脸上全是恳求:“芸妹,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将来孩子长大了,若是同龄的小仙君们都笑话他没有爹爹,你又何其忍心?”
澹台芸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与其让他有个丧心病狂、万人唾骂的爹爹,还不如告诉他,他爹爹已经死了。”
宇文离脸色微变,淡淡道:“他不会有一个万人唾骂的爹爹的。他爹爹一定会站在万人之上,人人尊崇。”
澹台芸咬牙怒道:“你到底为什么觉得商渊能给你这些?他的所作所为这么倒行逆施,有违天道,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被天道反噬?”
宇文离轻笑一声,俊美眉宇中带着蔑视:“他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子,有元清杭和魔宗从中破坏,诸仙门为了自保,也会殊死抵抗,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得偿所愿。”
澹台芸又惊又疑:“你……你既然觉得他不可靠,又为什么站在他这边?早早和诸仙门联手御敌,难道不是更好?”
宇文离笑了笑,不再回答她,从储物袋中拿了食盒出来,亲手帮她打开摆好:“这是我特意叫人找了仙家名厨做的,食材对你和孩子都是极好,趁热吃吧。”
澹台芸再恨他怨他,却也不会在这事上故意作对,一言不发,独自将一食盒的珍馐美味吃了,又忽然问:“我爹爹怎么样了?”
宇文离道:“我早就模仿你的笔迹,给他留了书信,说是你憎恶商渊,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只能偷偷离去。他自己伤臂自顾不暇,倒也没有心思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