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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也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夜。

月黑风高,巡夜人携着击柝声行于街巷,虚虚游荡天外。刑堂里那嗡嗡的争吵、辱骂、嗤鄙,传到她耳里,俨然深山鹘鸟的磔磔怪叫。

时年七岁的谢拾被两个壮士家丁反剪双臂、压服着跪在冻土上。在场诸君浑不见她名字里有个“谢”字,咬定南疆妖女的血脉是个十恶不赦的洪水猛兽,束缚她不说,押赴刑堂前还巨细无遗地搜了身。被搜刮去的物事不值多少,木貔貅挂件、祥云手钏合着堪当一贯铜钱。幸得垂怜,尚存单衣蔽体。

谢拾迷惑慌乱,一门心思挂念着不知去向的母亲。她方试图从嚣嚣鸦声寻得端绪,四邻忽地一静,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脚碾谢拾左手第六指的家丁揪紧发丝迫她抬起头。

“瞪什么瞪,去看你娘!她可是给你这个魔星克死的!”

谢拾被戳中痛处,惴栗了一记。

空阒中飘着不祥腐臭。

刑堂两旁刀锯林立,正中是刑架,下积柴薪。一柄钩刃的倒影恰穿过地上人影的咽喉,影子的主人袖手而立,端着比金石更不近人情的嘴脸。

谢承南八风不动端视从刑具间雍容款步而来的女人,仿佛再行一回嫁娶合卺。女子步态雅逸,粗劣褐衣加于她身竟像是一件王袍。押送梵业的四名家仆被她甩到了一丈外,瞧着像闱闼里伺候的阉竖。

梵业神采倨傲,见是谢承南并不失态,反倒如晤旧友般恬淡。她转向一众如临深谷的谢家族人,责道:“诸长老合计多时,临了只琢磨出这么个玩意儿糊弄妾,真是难登大雅之堂,妾深以为憾。”

“南疆与南云五姓不共戴天,南疆妖女入我谢氏家门,居心叵测,必危及南云。非常之事,非常之时,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法。今老朽忝请祝融阏伯助阵,借业火焚尽秽浊。”

谢家前任家主拨动佛珠,不为言动:“身为家主,当识去就。承南,这是你亲手酿下的过错,当由你亲手了结。”

唯杀妻弃女,才可保承南家主之位安于磐石。可也无妨,杀的是妖孽,弃的是邪魔,无人会骂他薄情寡义。

“诺。”

谢拾不可置信,半身血一霎冻结成冰。她喉咙被谢承南的“诺”割了个深深的口子,许是打小她便不对他怀有期望,该溢出来的血尽数吞下,只剩闷在嘴里、似笑似哭的哀鸣。

她厌恶极了这道软弱的声音。

前家主太息,又道:“你与她结缡八载,就是逢场作戏,这戏也过于漫长……念在八载相伴之谊,就容你与她话别吧。”

火光忽明忽暗,在诡谲之夜森然若鬼,也明明白白照着母亲的无动于衷。她望着此生的归宿,垂着上过夹具的指,不知在想什么。

谢承南则看她瘦削的影子:“……你受苦了。”

“虚与委蛇,是苦。”母亲应道,“功败垂成,更苦。”

他哽出一声喑哑扭曲的笑来:“也是,做谢家妇比不得在南疆自在。你之前说深以为憾,这该由我来说——我深以为憾,事至如今,仍不能问出你图谋何物。”

“那就憾一辈子吧。”

“那又如何?好过你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反而被自己的子民背弃!”

母亲闻言一愣,轻轻“哦”了声。她费力驱使十指,却收效甚微。谢承南与母亲互换了一句话,谢拾未能听清。

接着母亲又道:“手废了,你扶我上去,这是第二件。”

诸事皆俱,只欠一个行将灭亡的妖物。

谢承南送她上刑台,举火。

“行刑!”

不!

柴薪预先浇油,故火势兴得迅疾。那火开初燎着血迹斑斑的足底,“哧哧”地爆开几星火花,胡然腾至半人高。火舌翻滚,像只从泥里狰狞撑开的巨掌,尖利指甲抠破受刑妖女的人皮,露出遍布体肤的黑纹。她口溢黑血,仰天长啸。

前家主观之骇然,摇首道:“果真是妖女。”

观刑的人群里起了阵骚动,不知是谁领头,火炬一只接一只掷向熇熇火墙。赤炎烧起来,什么都似是怪诞的,合于义理的杀心、邪念四下鼓噪,盖没母亲渐弱却恣肆的笑音。

谢拾向前一扑,心想能扑进火里死个干净也好,然而那两人拉她发丝往后拽的力道又让她醒悟。她直愣愣望着火舌,将泪珠框死。泪光之下,一颗人心被灼去一瓣,炙了缝隙,缝里跌进一粒魔心的籽种。

死……?

对,她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谁会记得自诩磊落的谢家有过一个“南疆妖女”?她要是死了,谁来替母亲讨要公道?

就算天底下没有公道,她谢拾也要证一个血债血偿的道理来!

少顷,家仆将火扑灭,刑台上只剩下通体焦黑的、有人的轮廓的怪物,被烧得稍有蜷曲,但还大致能分辨出死前是何种姿态。几个家仆心怀畏葸,还拿长木棍戳刺那团焦皮烂肉。

前家主哀悯垂目,低颂几遍往生咒。他以同样哀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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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藏棘刺的目光,遥遥眄睨谢拾,或是臆度她烧焦后的情状。缄默多时的谢承南谂道:“父亲,至尊初履六合,欲以忠孝治天下,谢家担不起食子毒名。”

“那魔星……”

“父亲安心。”他负手上前,漠然道,“谢承南会给诸位一个合意的交代。”

谢拾置若罔闻。

母亲往昔音容崭然如初,但鲜荣有时,枯朽恒常。她舔舐下唇渗出的血滴,迫使自己铭记母亲的死状,麻木地扫过今日在此为虎作伥、凭轼旁观、赤口白舌的每一个人。

往后她再无噩梦,因她生于噩梦、长于噩梦——

也因噩梦而活。

——

此时——

不纳晨曦的大殿同那夜一般,飘着令谢拾警醒的灾氛。周遭满是七零八落的卷轴,白蛇戒备地戍守于旁,审慎地打量她后才游回帐里。

她撩起帐幕,拾捡起文卷一瞥,竟还未作批复。灯盏凹窝内尚积不少灯油,谢拾点燃了灯芯。

教王伏于案牍,她起初以为是焚膏继晷所致,近身才觉有异:玄袍濡湿、气息紊乱,比她突出重围后还要狼狈孱弱。他听闻动静,微微侧首,一掬发流泻般贴着谢拾欲揭面具的手垂下,触之森凉,更冰冷的指尖接着搭上她腕部。

谢拾心叹可惜,临机应变扶稳一摞摇摇欲坠的文卷:“谢拾来早了。”

教王朝向灯火,语声低微:“是我溺职。”

她淡淡道:“宵衣旰食,席不暇暖,王确实溺职。王若倒下了,南疆各部六神无主,南云五姓趁虚而入,罪愆比溺职更重一等。”

梓虚拙口钝辞,默认下这番指摘。他辍笔释卷,在平复疼痛的闲暇里暂得自纵,白蛇窝进主人怀中乱拱一通,换回细致安抚。

谢拾看他一眼,看蛇一眼,大感人不如蛇。她边整饬残局边核文卷:“王就批答了这么点儿?”

梓虚:“闲时不谈庶务。”他滞了滞,念她鲜少表露真情,补述道,“如你所言。”

谢拾被噎个正着,但他着实无半分刺她的意思。族人敬戴教王,只差未置金身佛像供奉;她亦以他为幽潭水月,深隐流静,藏剑影无数——谁料长年看人眼色过活,无往而不利,竟屡在同一人身上栽跟头。

谢拾不免恼恨,假惺惺道:“那就不提庶务,换个聊聊,比如阿茴的痼疾……”方缓和的氛围蓦地僵冷,她乘胜追击:“再比如,焚术的兄长,焚邪?”

“够了。”

弧度秀美的唇抿作一线,严实封牢他的不悦。谢拾扯开帷帐,斟入熹微的淡青晨光,那张薄唇俨然晕染的芍药瓣,里端是忍痛咬出的胭红,外端白若珂雪,盈着苦涩雅致的药香,十足诱人。她仗他未调息得当,蜻蜓点水一触,说得婉转缠绵:“谢拾不过是问问友人、故人,王就如此冷漠,真是伤透我心。”

白蛇冲谢拾嘶了几下,作势啮她,梓虚抬手制止,仿佛他的脾气与人味儿全数给这蛇吞了。“够了,谢拾。”他疲惫道,虽不甚自在,仍未斥责她的放肆行径,“无需旁敲侧击,也不必激怒我,此事你有权知情,但于时不合……”

“王若愿相告,什么时候都很合适。”

“你……”梓虚的用心被她的一意孤行搅得破败,他谅她不肯罢休,最终妥协,“罢了。唤焚术和青芷长老过来。”

——

以谢拾几日的随侍生活来看,教王起居既单调又忙碌。

取五日为一周:其中四日,卯时前起身复核昨日教务,审毕朝食,与各部长老议事后亲察民情,昏昃再埋首公文,顺带悉心教导焚术典治族内事宜,子时休憩。第五日梓虚起身较寻常迟上一个时辰,午后独往药谷深处,从不允他人跟从。若说谢拾赴任后有何变化,大概便是在旁跟着教王和大长老青芷学习庶务的焚术多添了一个“同窗”。

但今日不同寻常。

梓虚嘱咐长老辅佐焚术代行政治,引谢拾往药谷时都颇感惝恍。他走在前,回首见谢拾正不疾不徐地缀着,异样安分。

“王在忧心焚术么?若然,容谢拾觍颜一语。”她恰好启齿,眼波如水清凌凌。“教王回护之意殷殷可见,而督责过苛犹溺爱过甚,假以时日,他难能独当一面。”

他想她最令人惶恐的绝非杀戮手段,而是偭规错矩务求万事遂意的心念。性柔奸,知尺寸,得逞后又晓得回馈甜头,总教人没法记恨。一如此时,就是堂而皇之出位僭言,就是清楚她另有算盘,也不由为她的真诚动容——连本人都不知真假,但他看得真切。

于是他平和道:“梓虚受教,多谢。”

惠风煦煦回,琼花簌簌落。枝头新绿邀来鸟雀叽喳,轻巧坠入心扉。

“王将他护得很好。他太干净了,腌臜如我都兴不起利用他的念头。”

“但你曾经有过。”

“是,得不偿失又简单得乏味,很快便舍了。”谢拾大方承认,“但我可没料到,他自个儿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透了不少底细。”

“那确是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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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谷深处不闻虫鸟,草木葱郁,障蔽天光,四围景致蒙上厚重阴冷,谈兴遂淡。梓虚替谢拾拉开斜出枝条,驾轻就熟拐过逶迤林径,岔路渐多,谢拾紧随其后才不致失却他的行踪。

此行在一处岩穴前告一段落,已不知距药谷谷口几何;岩穴窈窕,亦不能度深广几何。

梓虚运作机杼,穴内相应回荡隆隆闷响,淡淡腥臭勾起令谢拾不快的回忆。他递给她一只手,身后是昏冥无底的入口:“内有机括。”

敢情他每日拘限挤出的字数,方才说得多,这会儿连解释都给克扣了。

谢拾读懂隐语,伸出手来。梓虚予她一个小药包,留有空隙地圈住这纤细易折的腕子,又觉欠妥,稍稍回缩合紧,成了两指虚按的姿势,很有君子之风地牵她进去。

甬道幽深漫长,侧壁每隔三丈镶着一青铜灯盏,爇的约莫是人鱼膏。越往里行,腥臭越浓,催人作呕,谢拾嗅嗅药包才好受些。

梓虚惜字如金:“记路。”

他用不着提醒。谢拾闯过的龙潭虎穴不知凡几,记路自不在话下,但她拿捏不定他叫她记忆的用意。

昏径渐趋狭隘,谢拾一壁记他步法,一壁估计脚程。半盏茶许,梓虚在两分岔道前取左道,甫迫近,累年蓄积的血腥决堤般浇灌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谢家百来口人,谢拾挨个杀了,这气味刻在她身体里,却也不及这里浓烈。

梓虚松手:“到了。”

谢拾倾身看清里边情形,倒抽凉气。

道路尽头走来两人,皆作药师打扮,行礼道:“教王万福。”

“今日如何?”

“五人身故,三人尚存,教王的法子略见成效了。只有一事不便,药人屈指可数,只怕……”

“南云五姓同室操戈,无暇他顾。时不我待,可用之人越多越好。”梓虚漠然道,“死者归葬,择两人带至石室。”

“敬受命。”

两人走后梓虚未作其他安排,谢拾循甬道走了十几步,柔润嗓音在腥味中发沉:“我早听说汩溪一带常有百姓走失,原来……都是被扣在了这儿。”

窟穴的这处被改造为两列囚室,男女分处。牢内搁有盛脱粟残羹的瓢盆,盆边卧数只虫豸,关住的人蜷缩里侧,凑近方能察之。两边的人加起来一十有余,最幼弱的约莫五六岁,年长者约逾花甲。为保药人经用,衣食供给一概不缺,而他们多半料着即将到来厄运,麻木露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一个少女手脚并用爬回角落,揽紧幼童抖索成一团虾子,勒得孩子快背过气去。

谢拾叩叩栅栏,弯下腰抛进随身用的帕子,面无怜悯地折回原处。

那吓傻的姑娘捱磨些功夫,踯躅地拎起帕子边角,先给孩子拭面,再收拾自个,瞳子还是木呆呆的。她算好命——当年关押于刑堂的谢拾可没人管她是否有碍观瞻。有时脏乱不堪,她都想生撕了自己,后来无论去哪儿都携着巾帕——死是逃不脱的,好歹死得体面。

梓虚在右岔道的石室。

石室简陋逼仄,正中厝两方石床,边角充塞各式各样的瓦罐,几只毒物还在这弹丸地闲逛,虫影蝎声往往而是。

石床载着两具傀儡般的躯壳,梓虚把按脉息,她想也只能探出个“朝不保夕”的结果,却听他道:“借剑一用。”

谢拾奉剑,梓虚刺击其中一人臂膀,顿时黑血流溢。他留心血液色泽,飞快屈指结印,口述密文,数条朱红光丝悬空将伤者与另一人相系。红丝初细若纤介,后数缕合为一股,数股再聚为一束,粗如掌宽。两人周身浮现与阿茴一般的藤状纹路,令谢拾无法言语。

梓虚心无杂念诵咒,先前气若游丝的伤者在咒术下竟焕发生机,脉象越发平稳,另一人却抽搐不已,如置身地狱。

咒词念毕,红丝光芒大作,整间石室如浸泡于血海之中。红光退散,再观药人,皮肉焦烂,干尸两具。

覆乾坤,掌命簿,一刹佛厉,一念死生。

梓虚骤然力竭,未再强撑,依靠谢拾扶持调息。

“这便是你想要知道的。看过之后……仍觉得时机合宜?”

谢拾答非所问:“浊气太重,出去再说。”

她引着比耄耋老叟还不如的教王原路返回,未触动一处机关,走出山谷时日既西斜。

重回人世深吸几口清爽气,谢拾才缓缓道:“只要我想知道,什么时候都很合宜。”口吻几近是骄慢了,“好不容易得你首肯,我怎会舍得半途而废?”

梓虚背靠山壁,半面被丹霞映得莹若水玉,可谢拾仍觉得猜不透他。

“那如你所愿。”他不是没摸透她的脾性,只是习惯于留些余地,可于她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多此一举。“下述之事休与人言,务必牢记。”

“昔者,巫苗两族合居于南疆。巫人工巫咒,苗人善蛊毒,各安其业,互不相侵。变故发于百年前……当时的苗王意在一统南疆,继并中原,迫使巫人为之驱驰。欲所以生,患所以养。巫人不从,苗王一怒,伏尸千百,未料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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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余烬生祭百人为咒诅,厄难是降。”

“生来恶疾婴身,难达知命之年,鲜享弄孙之乐,是我族人因苗王一念之差而背负的宿命。始末仅苗王心膂凡三十六人知悉,为防止族内恐慌,废王制,立族老,分族人为三十六部,历任族长则担负解咒的重责。至若巫族后人——”

时逢晏帝失道,启承天命,居北京阙对南地的羁縻顿失。扎根于此的朱门阀阅各怀鬼胎,拴着的缰绳本就形同虚设,如今连“名”都成了“伪朝”的笑柄,这些自诩骐骥的驽骀也谋划着分一杯羹捞个土皇帝当当。可惜天不与人。原本有些风光的南云五族悄然易主,皮在骨在,筋肉蛀尽,为隐姓埋名的巫族后人腾出了安乐窝。

启武帝视朝时尚有事于南地,难耐溽热,终不能克,只得允近南疆的诸多城邑做一套“心悦诚服”的表面功夫。巫族藉五族威势,摇唇鼓舌,南人又惧蛊毒异术,双方自从昼警夕惕走向水火不容。

“巫族人长于隐匿行迹,至启末方露出端倪。”他隔面具端详她乍然惨白的面,顿感今昔错迕。“转机是在二十二年前……三十六部举伽罗梵业为教王。”

“在说此事之前,我更想听听王瞒下的内情。若南疆人人因诅咒而患奇疾,怎能不滋生忧怖之情?就是无法解除毒咒,各族族长也绝非一筹莫展吧。”

苦寻之物一朝唾手可得,常人多半被狂喜冲昏魂鉴,但谢拾比常人多一心窍。她点明破绽,再进一步:“我猜,巫族夷陵没落后,仍有部分咒术为苗人继承,虽不能根除大患,却能充杯水车薪。比起置人于绝境,予无望之人一线飘渺希望才是天下最狠毒的报复。”

委实敏锐,太过敏锐。

“你猜得不错。”梓虚赞道,话锋一转,“可我不想说。”

这记回绝干脆直接,谢拾被结结实实堵住口舌。她本有个模糊的想法,见他持回避态度又证实一分,于是见好就收:“王就说想说的。”

“二十年前,前教王在汩溪救回一人。”

“南云五族,谢家——谢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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