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在赤色毛团儿上,只见它臊眉耷眼地垂着头,紧紧夹着蓬松的大尾巴,两只又大又软的赭色狐耳低低地背过去,贴在头上,显得脑袋格外圆。
城阳老祖忽然龙心大悦,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他的不动声色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依旧维持着那张面瘫似的脸,无波无澜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银绒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自家炉鼎!一双琉璃珠似的琥珀色眸子,正对上城阳牧秋的。
四目相对之时,银绒又委屈,又愤怒,但更多的是迷惘和震惊,他们叫他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微境内门弟子,为什么叫自家炉鼎做“掌门师祖”???!!!
除了城阳衡,太微境还有第二个人能被称作掌门师尊吗???!!!!
银绒心里震惊,嘴巴微微咧开,连舌头掉出去半截儿都没注意,配上他如今的毛团儿模样,看起来有点呆,城阳牧秋望着他这副傻样,不知怎么,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竟渐渐平息了下去。
“回、回师祖,这是,这是我们捉回来的妖,要、送去,送去诛妖堂定罪的。”
弟子们心里有多仰慕自家仙尊,便有多惧怕他,连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但这一回,城阳牧秋少见地没有嫌弃他们愚笨——与银绒对视时,他忽然灵光一现,好像悟到了些什么。
清心咒、媚妖、灵流、墨玉扳指。
怕不是这妖狐在自己失忆的时候,曾妄图勾引自己,那么自己必然会念清心咒,因而两者才有了联系,以至于默念清心咒,便会想起他,继而扳指发烫……
很有可能,那妖狐得了那么多灵石和自己的警告,还不肯离开,反而凑到太微山附近徘徊,除了寻找自己,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没想到那狐媚子竟对自己痴心一片。
城阳牧秋在心里骂了句“不知廉耻”,可语调却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轻快,一指银绒:“把它留下。”
“留下?是放了吗?”领头的清字辈弟子斗胆道,“掌门仙尊,这狐狸精是,是因调戏清堂师弟才被抓,不用送去诛妖堂定罪吗?”
第二十五章
“你说什么?”什么调戏?
城阳牧秋这一句语气加重,骇得弟子们跪倒一片,“掌门师祖赎罪!弟子不敢妄言!”
城阳牧秋瞪向银绒,那目光过于凌厉,银绒吓得收回舌头,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同时缩了缩身子,看起来更圆了。
这场重逢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银绒能接受自家炉鼎是个骗人妖丹的陈世美,但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老祖。
这也太离谱了,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要离奇,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而除了吃惊,更多的还是害怕,银绒虽然崇拜朝雨道君,但也深知他对妖族的雷霆手段,所以那是种“叶公好龙”的崇拜,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银绒很快就真切地见识到城阳老祖到底多有威严。
气压低得叫人汗出如浆,城阳牧秋面沉如水,慢条斯理地问:“他调戏了谁,是怎么调戏的,仔细说说。”
师兄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回话,最后当事人清堂抹了把汗,支支吾吾地说:“回掌门师祖,是我。”
“我,我们正在靖水酒楼吃酒,突然那只狐狸精就,就过来了,弟子学艺不精,中了他的媚术,只闻到他身上好香,然后就感到他坐在了我的腿,呃腿上……”
突然一声刺耳的闷响,清堂一顿,就看到眼前的青砖碎裂了,龟裂纹是从自家师祖脚下蔓延过来的。
清堂狠狠一抖:“师祖恕罪!弟子、弟子没让他得逞,很快就把他推开了!太微派的门规——不得与妖族纠缠不清,弟子一刻也不敢忘!都怪那妖狐寡廉鲜耻,用心险恶,化作那么漂亮的少年模样,一定是幻术,对,一定是他们媚妖的邪术,哪有人能天生长得那么勾人,他化作那么个狐媚模样,招摇撞骗,目的是吸人阳气……”
那一晚,清堂等弟子们只看到了银绒易容后的模样,没人看清他的真容,清堂便也没把这只怂兮兮缩成一团的毛球同那晚敢于扑进自家师祖怀里的勇士联系起来。
等他哆哆嗦嗦地辩解完,城阳牧秋才缓缓问:“你推开他了?”
“啊?”清堂解释太多,险些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师祖竟抓了这么个重点,忙道,“是。”
城阳牧秋平平板板地说:“但他还是碰到你了。”
清堂:“?”
清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为什么掌门师祖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就听城阳牧秋厉声道:“谁准你们私自下山喝酒?如此耽于酒色,可见没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尤其是清堂!所有人去戒律堂领罚,清堂领重罚。”
这一嗓子唬得众人集体叩头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只有几个离得近的,用余光瞥见自家掌门仙尊将那只赤色毛团儿抽出来,拎着它打量了片刻,才揣进怀里,飘然而去。
留下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看错了,刚刚师祖他老人家,把那只狐媚子抱进怀里了?”
“应该是不好拿吧,那狐狸圆滚滚的,一身都是毛,揣在怀里比较容易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