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过多追问，但想，一定是跟那两年发生的事情有关。
程缨微微睁开眼睛，睫毛湿润，圆润乌黑的眸子一瞬间闪过一丝冷意，随后又恢复悲戚委屈的样子。
“陛下怎么会认为臣妾恨你呢？”
秦晔捏住她的下颌，喉结浮动，想要说什么，又忍了下去。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她可怜无助的眼神，看她吹弹可破的皮肤，看她红润娇嫩的唇，看着她的一切，他表情渐渐安稳，愤怒的情绪得到平复。
他微微阖上眼睑，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程缨，你知道我从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因为母亲偷.情，我成了整个皇宫的笑话，从小便被他人欺侮，羞辱。尤其是秦昭的那伙人，最可恶，他们编排我母亲偷.情的戏，捉着我去看。那时我就发誓，迟早有一天我要成为这九五至尊，站在最高的位置上，让每一个人仰望，让每一个人害怕。”
他抱住她，眼神似是幽深的古潭，继续说着话，“后来我如愿，登上了帝位，大力整治后宫淫.乱事件，清心禁欲，不愿纳妃。我以为我能跟谢蓉姗一世恩爱，可没有想到她背叛我了，而你……如今也背叛我了。”
“陛下，臣妾并非是真心要背叛你。”程缨握住秦晔的脸，缓缓说着话，“臣妾心里爱的人，就只有你。这次的事情，臣妾……知道自己怎么辩解也无法求得你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彻底的否决臣妾对你的心。”
秦晔猛然推开程缨，薄唇蠕动，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心？朕可看不懂你这个贱人的心！你休想再用花言巧语来骗朕了！”
秦晔站起身，避开程缨的触碰，面上仍旧是冷酷的表情，但心底的坚硬却因为她的话而微微松动。他多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相信她的话。
可又怕自己会相信她的话。
他再次陷入到挣扎中去，似是不愿意面对她，转过身披上外套，匆匆离开牢狱。
“陛下……陛下……”
程缨爬到木栏边，呼喊着他，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外面冷冽的风，迎面吹过来，将他心中悬起的杂念吹落下去。他站在牢房前，抬头眯了眯眼，看着那轮寒意无限的明月，忽而叹了几声。
之后，几日他都未曾再入监狱去看望程缨。
他连折磨她，都没有心思了。至于秦慕，在钟太后的苦苦哀求下，已经被放出死牢。但是他受了剑伤，现在伤势恶化，没那么容易好。
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日子就这么过着，直至北通州的一个县官入京城述职，还带来了个不足两岁的男孩，说是缨贵妃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因着他进城的仗势大，以及跟着孩子过来的还有几个渔民，在他们的传播下，很快就将程缨有私生子的事情传了出去。
秦晔是从李战口中得知一切原委的，明了程缨那两年流落在渔村的生活。
第一百二十一章把孩子从城墙上扔下去
“陛下，程缨坠崖后并未疯癫，而是与微臣的弟弟私奔，两人为了逃避搜查，辗转四处，最后因程缨怀孕，两人再次回到小渔村。在程缨生下一子后，其与微臣的弟弟去镇上看病，但不知怎得惹到当时被贬去北通州的谢容安，谢容安杀了……微臣的弟弟，之后程缨就撇下孩子，回到皇宫中来。”
李战低垂着头，声音慢慢，说话时，并没有过多的外露情绪，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秦晔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冷峻的面容被阴影遮盖住，半晌后薄唇微掀，“李战，你知道胡言乱语的后果是什么吗？”
“微臣绝无半点谎言，据悉这次还有渔村的几位村民进京，他们可以证明，程缨与微臣的弟弟确实曾以夫妻的身份在渔村生活。”
秦晔蓦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阴鸷的神色里俱是杀气，他抽出一旁的佩剑，直接指向李战，“朕看你是活腻了！”
“晔儿，您想干什么？”钟太后急忙走进去，将秦晔手中的长剑夺下去，转而对李战道，“李统领，既然陛下不相信你的话，那你就把那个孽种接进来！”
“遵命。”李战躬身退下去。
没多时，李战就抱了个婴儿进来，钟太后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示意他将孩子抱给秦晔看。秦晔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孩子。
孩子的眉眼很清秀，并不怎么像程缨。
想到这，秦晔目光落到李战眉眼上去。
这个孩子的眉眼，却很像李战。
难道他真的是程缨跟李慎的孩子？
似是察觉到秦晔脸上崩溃的情绪，李战继续道，“朱氏夫妇也被押到京城来，陛下若是再不相信，可以亲自去审问他们。”
秦晔闭上眼睛，袖子下两只手紧紧攥住，脖颈青筋凸现，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怕，像是一只处在暴怒中的野兽。恰在这时，侍卫匆忙过来通报，“陛下，不好了，有人劫狱，将缨贵妃带走了！”
一个时辰前。
程缨蜷缩着身体，无助的蹲在角落里。时间越久，她心里越不安。见不到秦晔，她压根就没有翻盘的机会。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先见到他。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外面响起打斗声。数十个黑衣人闯入进来，领头的黑衣人看了她一眼，直接一剑砍断栅栏上的铁索，将她放出来。
“程缨！”谢容寻摘掉面纱，上前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是你？”程缨惊讶的看向谢容寻。
“还有我。”蒋燚处理完狱卒，顾不得身上的伤，走到程缨跟前。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程缨不解的看着他们。
“你失踪那两年发生的事情，已经被陛下知道了，如今你的……孩子，也被接近宫中，陛下恐怕会杀了你，所以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走。”
不得万不得已，谢容寻也不会想着要劫狱。做出这一步，几乎是要万劫不复了。
程缨如雷轰顶，抓住谢容寻的胳膊，难以置信的问着话，“你说的我孩子也被接进皇宫了？”
“是。”
程缨身体一歪，差点儿摔倒。
怎么会这样
是谁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先不要再说了，我们快些离开牢房。”蒋燚出声说道。
“不，孩子既然被抓住了，那我就绝对不能走！”
“程缨，你以为你留下来，你跟孩子就能活下来吗？”谢容寻抓住程缨的手腕，欲将她强行带走。可程缨怎么也不愿意。
“我不会独自留下逃走的！”程缨甩开谢容寻，不容置疑的说着话。两人陷入到僵持中去，蒋燚正欲开口，却先被程缨否决了。
“你也不必再劝，带不走孩子，我不会走的！”
“程缨……”
“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跟他彻彻底底说清楚！”
程缨径直走出去，刚到牢房门口，就遇到急匆匆赶来的侍卫。她没有做任何挣扎，让他们带走她。谢容寻还欲救她，却被蒋燚给拦住。
她去意已决，他们带不走她的。
程缨看到秦晔站在城楼上，头上的九旒冕珠玉晃动，遮住他的眼睛，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一旁的李战站在那儿，怀中抱着个孩子。
距离上一次看到孩子，已经有一年多了。
孩子看起来长大不少。
程缨目光定定的望着孩子，眼泪簌簌落下，心中又痛又悲，为什么她都这样了，还不放过她？
“程缨，朕问你，你是不是跟朕的侍卫在外面苟合两年？”秦晔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冰冷的说着话。
程缨咬紧下唇，眼泪渐渐模糊住她的视线，她只好伸手揩拭掉眼泪。
“陛下，你想要做什么？”
秦晔指向李战怀中的孩子，勾起嘴角，脸上流露出残忍的笑，“这是你跟他生的孽种是吗？”
“陛下……”
“你还不说吗？李战，你把这孩子给我从城墙上扔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以死明志
李战听了秦晔的话后，伸手将孩子放到城墙上去。
一岁的孩子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但天性让他感觉到害怕恐惧，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那声音嘶哑彻骨，落入到程缨的耳朵中，只让程缨心肝绞痛，浑身颤栗。
小孩子拼命在用手推搡李战，李战皱着眉头与他挣扎着，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不小心将孩子的衣袖撕裂，露出一截白嫩的小手臂。
程缨看到孩子的半截身子已到城墙下面，吓得心脏狠狠的揪动起来。她想要说什么，却因为极度恐惧而说不出来话，只能死死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孩子，目光落到孩子挣扎挥舞的小手臂上，表情微微一顿。
她虽然与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那孩子毕竟是她亲生的，她对孩子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很清楚。
李战手中的那个孩子右手小臂上有一个很大的紫红色胎记，而她的孩子却没有的。
难道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程缨，你再不说话，朕真的就将这个孩子扔下去了。”秦晔继续威胁道。
只要程缨一承认，他就直接将这个孽种扔下去摔死！
程缨蜷缩着手指，用指甲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逼自己冷静下去。
她目光从孩子的小臂上移开，望向秦晔，表情不复先前的崩溃，镇定自若的说着话。
“陛下，你突然拿哪个孩子出来说他是臣妾的私生子，你让臣妾该说些什么？”
秦晔看她顽固的样子，眯了眯眼睛，将孩子从李战手中夺出来，抓住孩子的衣领，便将他放到城墙边上。
孩子吓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颤抖，反而忘记了挣扎。呜咽声渐渐沙哑，像是一只悬在半空中，低声哭泣、孤苦无依的小野兽。
程缨见状微微皱起眉头，即使确定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是看到他被那样对待，她心里还是觉得害怕担忧。
“程缨，你若是不承认他，那朕就摔死这个孽种。”
程缨没有再敢看孩子哭喊的模样，缓缓闭上眼睛，一字一顿态度坚硬的说着话，“陛下，你若摔那就摔吧，臣妾从未与旁人生过孩子，自然不会担下这个罪名。”
秦晔没有料到，程缨的态度竟然会如此的坚硬，一时之间愣住，垂眸看着手中哭的不成人形的孩子，心中产生一丝疑虑。
难道他真的不是程缨的孩子？
还是说程缨心狠到这般地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陛下，臣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就突然间认为臣妾有了私生子？”
程缨擦了擦脸上的泪，苦笑着问道。
娇弱纤瘦的身形，随风一颤一颤。看的秦晔心脏忽然一扯，密密麻麻的疼痛涌上来。程缨又继续道，“臣妾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突然间会遭遇这么多事情，若陛下你真的不相信臣妾，那你就摔死这个孩子吧。臣妾也……以死明志。”
说完话，程缨便看向旁边的柱子，提起裙摆一头撞过去——
【作者的话】：第1700珠珠的加更，感谢大家的珠珠，让珠珠来的更猛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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