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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青灯古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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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大燕礼佛,法源寺设在京郊,还是太祖皇帝继位时修建的,到如今也有百十年历史了,因着是国寺,开销用度由朝廷一手承办,是以即便门厅清净也不愁香火钱。

此间香客多半是达官贵人,命妇小姐,所求也无非姻缘和美、官运亨通、身体康健抑或子嗣绵延。

因着曲鉴卿手上那串佛珠丢了,曲默觉着实在可惜,便想到法源寺来替曲鉴卿再求一串,不求相似,但求一份寄托。

一来,曲默想借此事把曲鉴卿的人给哄好了,二来那是曲鉴卿随身的物件,若是经他手送去,再由那人日日佩戴着,也算是他的一分情意。

于是曲默起了个大早,同齐穆一道儿策马去法源寺。

两人骑术颇佳,胯下所驭皆为良驹,行的是宽敞官道,小半天便到了。

法源寺建在山上,靠近亁安山,且分前后殿。

前殿是大礼日做皇家下令的法事与供奉佛像所用,平日有人上山参佛多半到前殿即可,或是像曲默这般求佛串,请佛牌佛像的,也是在前殿。后殿是高僧清修之地,平日里不由人搅扰的。

曲默觉得前殿那些应付寻常香客的手串佛牌不足珍贵,他也拿不出手。后殿里最有声望的要数慧真大师,曲默这一趟也便是奔着他去的。

两殿不相通,后殿只有从山阴处的小道才能到。

因着来客稀少,那七尺来宽的山间小路长年失修,两旁野草并着灌木足有半人高,且路况奇差。两人爬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到。

后殿建在斜插在山腰处的一块平地上,周遭栽着数十颗青松,将整个院落都围了起来,独独中间三层佛塔的塔尖立在青松层上,显得幽深而静谧。

寺院院门禁闭,也并无人守在门外,唯有正对门的青松上悬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钟。

齐穆问道:“这是要来客撞钟的意思?”

“八成是。”

齐穆闻言便抱起靠在青松树桩上的钟杵,被曲默抬手止了:“这种事心诚则灵,我来吧……”

他爬山爬了一身汗,此际解了身上大氅扔给齐穆抱着,而后托起钟杵连撞三下。

浑厚绵长的钟声击打着人的耳膜,叫人耳晕目眩。随后有小沙弥从里边将门打开了,立掌在唇边,浅笑着朝二人道:“两位施主里边请。”

曲默欠身还礼,心想他也不曾报上身份,怎着便请自己进去了?

那小沙弥似乎能听见似的,回道:“慧真大师料到今日有客来访,故而令小僧在此等候。”

这大师有点意思,曲默想。

那边齐穆代曲默应道:“大师真乃神机妙算。”

曲默虽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言说,但为表诚意还是要上柱香再说佛串的事,于是差小沙弥带二人到大殿处参拜过了,才开口谈正事。

小沙弥说道:“法源寺有规矩,若有施主来求寺里的物件,为表诚心,便要下山,照着朝圣(①:这里并非藏传佛教的朝圣)的规制重新上山一趟。”

曲默从蒲团上起身,疑道:“可我来时,在贵寺山下所设法坛问过了,并无此说。”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是前殿,这处是后殿,自有后殿的一套规矩。”

曲默颔首,问道:“敢问这朝圣的规制是怎么个说法?”

小沙弥应道:“三步一跪,五步一拜。”

齐穆迟疑少许,问道:“可捐香火替代么。”

小沙弥笑着摇了摇头。

齐穆朝曲默道:“主子您看……咱回去么?”

想来法源寺不缺他那点香火钱,而慧真也并非徒有虚名。曲默没再多问,只回了齐穆一句:“我来都来了,哪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

于是,当真领着齐穆下山了。

山路崎岖,两旁杂草丛生,这还是曲默与齐穆两人脚程好,单单从山脚到山腰处便须一个时辰。而照那小沙弥所言,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耗时耗力不说、光听着也不像是对寻常香客定的规矩,更像是那劳什子的大师在有意刁难人。

两人下山,午后十分在山脚处启程,曲默竟真老老实实地俯身跪拜。

齐穆本是陪同曲默一道儿上山,他无所求,曲默也便没让他跟着跪拜。于是齐穆只好抱着他的大氅,跟在他身边。

一开始曲默还能跟齐穆有说有笑地解闷,到了路途后半段便一句话都没有了。

曲默累得很,他晌时只在寺里吃了一顿素斋,时至傍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加上这折磨人的跪拜礼,每行几步,他的膝盖与手掌便要被野草与石子扎上一回,久而久之关节处酸胀肿痛,连屈膝都难。

后背处的衣裳先是被汗水浸湿,后又被秋风吹干,如此这般重复数次,便叫他体中水分尽失,渴得口干舌燥。

周遭除却荒草便是古树,齐穆寻了一圈也不曾看见山泉,倒是爬到树上摘了两三个不知名的秋果,回去时在衣裳上蹭去灰尘,递给了曲默。

曲默喉咙渴得冒火,接过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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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口吞下一个,渴了太久全然不知那果子是何味,只知道要喝水。然而第二个吃到一半,舌尖味蕾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他忽然手一松,捂着嘴不动了。

齐穆吓得手足无措,用力拍着曲默的后背:“莫非这果、果子有毒?!”

曲默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一脚踹在齐穆屁股上,口齿不清道:“爱(太)欢(酸)……啊(牙)熬(倒)了……”

酸涩的汁水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舌头麻了一半,牙根也泛酸。

齐穆一愣,结结实实挨了曲默这一脚,待听清曲默的话后,却只得强忍着笑意说道:“属下……咳咳,无能……”

待曲默两人终于到了山腰法源寺后殿时,天已全黑了。

曲默来时衣着体面,然而现下却蓬头垢面,衣衫破漏,更兼腰腿酸痛,膝掌肿胀——他这辈子活了二十一年,除却在北疆打仗,还从未有如此狼狈过。

那小沙弥约莫以为曲默二人下山之后便打道回府了,晚间听闻寺门钟声来开门,看见曲默也是一愣。

“劳烦小师傅再去问问慧真大师,佛祖可看见在下的诚意了?”曲默勉强扯起嘴角,笑着说道。

小沙弥点头,而后唤来两个师兄弟,带曲默二人去了客舍用斋饭。

饭后迟迟不见那小沙弥来回话,他的师兄弟对曲默二人言道“施主稍安勿躁”,而后抬了一桶热水来,叫曲默沐浴。

他又累又乏,躺在木桶里险些睡着,还是齐穆在外边便锤门边大声喊,说是寺里的小和尚送了化肿去淤的药膏过来,叫他洗完别急着穿衣裳。曲默这才勉强睁开眼皮,穿上亵衣,披上外袍从凉透了的水中起身。

掌心与膝盖的伤处敷了药,淡绿的膏体泛着凉意,稍稍掩盖了伤处那灼热的痛。沐浴解乏,他来时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此时披着寺里的粗布麻衣,靠在床头的土墙上,倒是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惬意。

那小沙弥来回话时曲默已睡着了,齐穆不忍搅扰,便道:“我家主子歇下了,小师傅有何事便说,待他醒了在下可代传。”

小沙弥却摇了摇头:“原是慧真大事请施主过去一趟,若是施主睡下了,那便等明日吧。”

更漏将阑,佛塔中晚钟敲响,余音绵长,夜里万物又都归于寂静。

时值月中,玉镜当空,山中月色格外皎洁无瑕,恍若九天神女的裙摆扫过人间,能涤净凡尘所有污秽。

隐隐约约有木鱼声从远处传来,忽轻忽重,似有似无。

齐穆抱着剑坐靠在门扉处睡得正香,而本该在梦中沉睡的曲默却醒了,他只觉那木鱼声越敲越大,震得他耳膜生疼。

由是披上衣裳起身,便循着那饶人清梦的木鱼声去了。

内院,客舍,抄手游廊,一路上大小十几道门,道道都开着,似乎就是为了等着他前去似的,行至无路可走之时,他眼前赫然是那座三层佛塔。

佛塔大殿的门依旧开着,木鱼声的源头也便是这处,曲默饶有兴味,只身向前走着,想看看这故弄玄虚之人到底是谁。

古佛在殿,青灯长明。

三丈金身佛像于前,塔身内墙上刻着梵文、绘着壁画,地上数十座佛龛,其中又供奉着木刻的小像。墙上长明灯昏黄,光线搭在佛像上,在地上透出巨大的阴影,庄严而肃穆。

曲默自来不信神佛,然而此情此景却让他双膝一软,不由自主便想跪下,他堪堪站直了,朗声问道:“高人引我前来所谓何事?”

木鱼声停了,一腔苍老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怎地不拜?”

“白日里跪够了。”曲默坦然道。

须臾,那声音又说道:“本寺虽不收你香火钱,但你所求佛串乃须作法加持,其仪轨甚是繁杂,所耗时日良久,不值你再跪?”

曲默轻笑一声:“香火钱千两在下也捐得起,只是高僧愚弄在下至今,也不肯出来一见……怕是佛祖也看不下去了罢?”

话落片刻之后,只见一人从那片阴影里缓缓踱了出来,他须发花白,手执禅杖,身披袈裟,微微佝着背,然而这老僧人本该嵌着眼珠的地方却是一片肉色,他走近了,曲默才看清——原是眼皮与下眼睑紧紧长在了一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他脊背一凉。

而后那僧人开口道:“你既不信佛,又为何来求这佛串?”

曲默勉强将视线从他那瘆人的面目上移开:“为旁人求的,他信。”

“何人?”

“所爱之人。”

那僧人抬起嘴角,笑了:“小施主倒是痴情。可红颜白骨,世事无常。你今日为情而来三跪五拜上山,只为替她求个手串,可待你深情不再之时,这手串便是负累,她见之则心生悲戚,于你则又徒增嫌恶,到那时施主又当何如?”

曲默哂笑了一声,弯腰在脚边的蒲团上坐下了,说道:“除非我死了,抑或是他变心了,否则我这辈子定要缠着他的。如若真像你们佛经中说的生死有轮回,那正好借这佛串种个因果,我来世循着此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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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见着他。”

那僧人闻言却久久不曾回话。

曲默抬头去看那和尚,似乎他的年岁也并不很大,只是那苍白的须发与驼着的背让他看起来老了不少。

曲默心中一动,而后撑着蒲团起身,复又跪下,朝佛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僧人问道:“施主不是不跪?”

曲默起身,正色道:“所谓鬼神,不过是方寸之说。于我而言,我信,则佛生;不信,则神灭,不过在我一念之间罢了,既是如此,我跪一跪又何妨?”

僧人道:“施主正当意气风发之时,自是狂妄倨傲。然待三五年之后,施主再想今日所言所行,只怕会悔。”

“高僧修行已臻化境,或许得以开天眼,窥得人前路。但在下不过凡尘俗世一浊物,不值您抬爱,也听不进这高深的教诲。只是您让我跪也跪了,现下头也磕了,佛珠手串您总归能给我了吧?”

僧人稍一颔首:“明日施主下山之时,贫僧自会赠与施主所求之物。”

曲默欠身,恭谨道:“多谢高僧。”

第二日曲默下山时,却不见那僧人,只有一个红木的长条小匣却不知何时,又是何人放在他所住客舍的桌子上,甫一醒来他便瞧见了,打开后一串佛珠放置其中,色泽形状皆是上上之品。

且那手串由十二颗佛珠穿成,意指佛经中的十二因缘,谐音尘世姻缘,倒是极合曲默的心意。

小沙弥将两人送到寺门口,曲默请辞。

他原以为昨夜所见那人便是慧真大师,便叫那小沙弥带他致谢。

小沙弥却说慧真大师昨夜来见他时,他已睡下了,而后大师便闭关了。

管他慧真还是慧假,曲默得了他所求之物即可,他只言谢过后,便带着齐穆下山了。

晌午回了尧兴门,底下人来报,说是今日除却北越使臣上朝觐见外,也无甚大事,于是曲默在他管的地界转悠了一下午,一到晚间便迫不及待地回相府了。

但到了府中他那股火烧火燎的劲儿却消减了不少,还命常平去和弦居通报了一声,说是自己晚上要去曲鉴卿那处请安,而后回蘅芜斋用了晚膳,这才朝曲鉴卿那儿去。

到了和弦居却不见有人来招呼,连平日里惯常伺候曲鉴卿的晴乐与曲江也不见身影,只二楼静室微微亮着烛光,有琴声从房中传来。

曲默此行来认错,少不得被曲鉴卿训斥。

况且嫖赌乃是家规中的两大忌,若是他言语冒失,说不定还要被曲鉴卿甩两个耳光,少一个人便是少一个看笑话的,下人们全都不在场才是最好。

沿着楼梯上去,曲默在静室外顿住了脚步,屈指扣门,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琴声停了,而后曲鉴卿的声音传来:“进来。”

那人侧对着门,盘腿坐在垫子上,手还压在琴弦上,曲默刚要开口,便被他打断:“等我弹完再说。”

曲默点头应了,坐在了曲鉴卿对面的坐垫上。

沐浴净身,焚香弹琴,曲鉴卿这等讲究的斯文人,肯定是要做足全套的。

但许是因为夜深要歇着了,曲鉴卿只在亵衣外套了件厚袍子,衣带也系得松泛,他抬手拨弄琴弦时,便能露出颈窝间一片光洁白嫩的肌肤来,因着出浴时候不长,上面还蒙着一层粉色。

琴声铮铮,是杀伐之音,曲默却听得心旌荡漾起来。

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凝神香,此刻在曲默嗅来似乎也带着暖意融融的甜腻,于是顺理成章地,一丛火带着燥热从小腹朝下燃去。

曲鉴卿乌发披散着,未能擦干,发梢上带着水珠,还有一两根湿润的发丝黏在他脸上,看得曲默心里一痒。

鬼使神差地,曲默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从曲鉴卿颊边拨了下来。

曲鉴卿手上一顿:“做什么?”

曲默便索性坐在他身旁:“没什么,想你想得很。你弹吧,我听着。”

曲鉴卿又拨了两下,便再弹不下去了——曲默在吻他的后颈。

曲鉴卿伸手将人推离了些许,然而不待他问出声,曲默便道:“栖客馆的事不是真的……我那日去镇抚司接齐穆,出来后头疼得很,想靠在树根上歇一会。那时有个女子喊我,我应了一声便再没知觉了。醒来时已躺在蘅芜斋了,我连那头牌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自侧面环着曲鉴卿的腰身,说话时手也没闲着,探进衣裳中,在怀中人的胸前与小腹间那块白皙滑腻的肌肤上流连,湿哒哒的吻断断续续地印在曲鉴卿颈窝与耳后。

曲鉴卿被他撩拨得几分情动,话里也带着微微喘息:“你还想看她长什么样?姓……嗯,甚名……谁?”

曲默笑了一下,笑声在喉咙里一咕噜,低沉又沙哑:“不想,也不敢想。只想看你……”

说着便欺身上去,曲鉴卿却偏头躲开他覆上来的吻,伸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地上凉,去…床上……”

曲默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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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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