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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伦私下给客人帮忙的事很快就传回满月庭院,他们想知道确实不难,孟青时打算叫自己的手下去捞他出来,霍璇璱看他准备烧符的手势,嫌弃道:“去阳台烧。”
孟青时以前还会辩几句自己烧符又没有灰,现在都自然而然乖乖出阳台烧,他的指尖夹着一张朱砂黄符,随便挥动几下黄符便自己烧起来,他对着燃烧的黄符道:“盈缺,盈缺,叫你师父去捞个人,他又发我脾气,找不着了。”
在满月庭院工作的人类,大多数都是负责处理在人间的问题,莫亦伦被警察追问第三天这宗刑事谋杀案的细节,已经每天过来录一回口供,实在问不出别的,莫亦伦作为和死者毫无关系的第一发现者,有一定的作案嫌疑。
记得是第三天的上午十一点,莫亦伦闻到一股古龙水味,回首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衬衣和一件白色毛衣的男人,他身边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他左手手腕上有一只款式老旧的白玉镯,一看绝对是女人的镯子,却牢牢戴在他一个大男人的手腕上。
戴白玉镯的男人长得很是温柔寡淡,染着浅棕色的头发,戴一副金丝眼睛,很有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但脸上又满是厌世的神情。
那白玉镯和他并不相衬,还非常别扭突兀,律师和警察办着手续,替莫亦伦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和一个正常的解释,莫亦伦和他坐在警察局走廊的长椅上,无言邻坐,气氛凝固,莫亦伦觉得非常别扭,尴尬地主动打招呼道:“你好,我叫莫亦伦,谢谢你过来,呃,抱歉好像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该……”
“映怀。”他吐出了两个字打断对方这句尴尬的开场白。
映怀跟在孟青时手下很多年了,久到自己收的小徒弟都能欺负孟青时的程度,死之前是个剑仙,被天界的神仙杀得晦气,死后为复仇当了判官,杀得天界一听判官映怀便闻风丧胆,宁可灰飞烟灭或是坐万年牢都不敢再路过冥界的程度。
面对这么尴尬的气氛,莫亦伦显得非常小心翼翼,注意集中在映怀手上那只不合适的白玉镯上。
映怀的手腕上有一只羊脂白玉镯,当初为了戴上,生生掐折了自己两根指骨,勉强才戴到手腕上。他一个大男人,为了戴上一只女人的镯子,让左手休养很久才恢复回来。
霍璇璱曾经问过他:“你很爱这只镯子的主人吗?”初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辞州,孟青时和神仙打完之后有些皮肉小伤,烧符唤映怀过去,只见映怀一身素净白衫,左手打着一把白色油纸伞,先是见手腕上戴着那只不合适的白玉镯,才见他真容。
被烧符唤过来之后,映怀嫌弃得看着孟青时一点小伤就要死要活,平常灵魂被切成几段都不吭不响,直接转身就走。
后来霍璇璱和映怀也算谈得来。
——“不爱,还非常讨厌。”他确实非常讨厌这只镯子的主人,但镯子的主人爱他罢了。
映怀不像孟青时只顾自己喜不喜欢,顾不得是男是女,映怀的底线就是喜欢女的。镯子的主人生来便是男的,故意化身为女人模样缠着映怀,化名晴悦。映怀,晴悦,名字便非常般配。
但晴悦终究也是男的,注定映怀不可能喜欢他,用尽自己修为和半生道行诅咒映怀,诅咒映怀永不被爱,爱而不得。后来晴悦消失在他眼前,其实晴悦一直在一个他知道的地方没有离开,嘴上说着自己也不爱他了,却没有离开他们相遇的地方,映怀没有去,晴悦等不到。
终究,晴悦没有等下去。
后来,映怀在冥界见到他,一瞬间释怀了,掐折了自己的大拇指和尾指,戴上从前晴悦留下的手镯,才发现单单戴上便这么痛,可晴悦已投胎。
他用手镯提醒自己折断指骨的痛,也许算是对自己的折磨。
但晴悦用女人的模样缠他的时候,映怀也不喜欢他,晴悦发现他不是喜不喜欢男人的问题,是不喜欢他罢了,心灰意冷对自己说算了。
在警察局走廊中,映怀想起晴悦,淡淡看着莫亦伦,起身离去,对盈缺发了一句话,让盈缺过来处理,映怀不想见到他。再在另一个对话框里,开始从复制板上粘贴那些平常骂人的话,一股脑发给孟青时。
晴悦让他讨厌余后每一个被精心安排的相遇。
莫亦伦看着映怀离去的背影,心中感觉到有点奇怪,在映怀离开警察局大门的同一时间,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穿着汉元素小裙子的女孩对映怀点点头,马上进门坐在莫亦伦身侧的座椅上玩手机,她知道莫亦伦会主动打招呼,便自己开口了:“我叫盈缺。”
盈缺和映怀一样都是判官,只要翻开每一个判官都会有的卷轴都知道,莫亦伦前世的名字叫——秦越。
秦越,晴悦。
秦越不算活过,当然也没有死亡,投胎的时候年纪很大了,能用修为道行诅咒映怀,当然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孟青时当然也知道莫亦伦就是秦越,现在的莫亦伦看见自己前世的镯子,当然会稍微留意几眼。
没有活过也没有死亡的灵魂,恰巧和现在的霍璇璱一样,
', ' ')('自己的时间永久凝固在一个点上。
但现在的莫亦伦是人,活生生的人,他拥有着秦越从未有过的时间流逝,他会长大,他以后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变老,而不是自己选择用什么模样面对世界。
莫亦伦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上流动的血液提醒自己活着这件事,心中觉得空荡荡,也许灵魂深处,秦越爱了千百万年的映怀出现在眼前,刻骨入髓的情感快要蹦出来,提醒他秦越曾经的存在。
盈缺看他痴痴呆呆,也不像传闻之中秦越的模样,不以为然坐在他身边玩手机,打字问道:傻成这样,怪不得师尊不喜欢。
孟青时窝在床边的沙发上,打字回道:据说上辈子不是这样,反正我不认识。
回完盈缺的话,孟青时朝衣帽间的方向问道:“果然映怀还是跑了,让盈缺过去。”
在衣帽间的翻东西的霍璇璱头都懒得抬起来,回道:“映怀从前是修逍遥道的剑仙,怎么可能不跑?”
“哪有御剑化仙的修行者敢杀得众神仙万年不敢坠幽冥?映怀要不是我的判官,估计我都想退休了。他不想面对,就可以不面对吗?”
霍璇璱终于在衣帽间翻出霍欣欣藏在这里的一盒珠花首饰,一个足以放去博物馆巡回展览的古董妆奁,被霍欣欣随便塞到衣帽间的小角落,霍璇璱在小吧台上倒了两杯酒,递给孟青时,道:“他不可能随便就选中欣欣。”
“我到现在都不懂,普天之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偏是霍欣欣?是有什么特别吗?”
若不是霍欣欣有什么特别,秦越也不会选中她。
既然秦越和现在的霍璇璱一样都被时间唾弃了,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就是和兄妹俩做交易的魔鬼。
那个灵魂之中连脸都被侵蚀到看不出模样的魔鬼。
在辞州暴雨之中,霍欣欣知道鬼山有魔鬼,和魔鬼做交易能得到无法想象的一切,从上山的入口到森林深处的一段路,秦越想劝走她,却徒劳无功,打晕她的前一刻,秦越和她做了交易,成为下一个魔鬼。
辞州暴雨不过是时间节点。
秦越送霍欣欣回去之后,又和霍璇璱做了交易,用法力交换自己消失的机会,让霍璇璱也一道继承自己。
去鬼山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霍欣欣?
再说久远一点,说回秦越化身姑娘家模样,随手借了一副姑娘的皮囊,那皮囊便是霍欣欣的前世。
秦越心灰意冷回辞州过了不到短短百年,霍家喜得十六小姐,名霍欣欣。
这短短百年之间,秦越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想让时间冲洗掉感情明显就是错误的,以为只要足够久,他就可以不爱映怀。
身为魔鬼的他忘记了,魔鬼的体内没有时间流逝,他忘不掉映怀,如果要忘记,只能转世投胎。
秦越早就知道不是映怀不爱男人,是他不爱自己罢了。又能如何呢?
警察局中,盈缺坐了不到十分钟,莫亦伦仿佛有点什么想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盈缺心思玲珑,嗅到蛛丝马迹,她虽然没见过秦越,但也算是知情人。
当盈缺想好怎么玩,律师已经办理好手续,从门内走出来,打断她想八卦胡闹的心思,既然是映怀亲手带出来的,也知道这两千多年来,映怀一个字都没提起过秦越,也不说任何关于白玉镯的事,单单戴着这只不合适的白玉镯,明明敲碎就能解脱。
映怀就是这般,不想处理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这样放着不管,哪怕已经被时间侵蚀得颓坏,他也不愿动手清理。
哪怕秦越对他的感情珍而重之,投胎前也无法打动到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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