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随着动作飘起,却再也遮挡不住扬波的容颜。这确实是一张极为秀美的面庞,她有一双瞳色稍浅的眼眸,淡漠处宛如含着积雪,淡红的嘴唇犹带一抹笑意,令五官愈发出彩。
叶青霄竟是心先砰砰猛跳了两下,心魂一荡,然后才猛然发觉不对,将眼前人与某个名号对应上,霎时间惊恐的叫声几乎脱口而出。
这漂亮而熟悉的五官,分明是属于一个他讨厌极了、已经消失数月的人物,只是对方从未这般打扮过,他愣是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自问:这是温澜吧?这他妈就是温澜吧?!
叶青霄眼前一黑,数月前判温澜的那句话如在耳畔回荡:去哪儿哪儿倒霉。
第3章 抵达
“祖父,祖母。”扬波屈膝俯首为礼,落落大方。
她上首是叶家的大家长,叶谦之父叶致铭,老爷子早年进士及第后,得陛下嘉许,辗转姑苏、江陵等地为官,可惜身体不佳,以刑部侍郎致仕,宦途到此为止。叶老爷子半躺在塌上,一旁侧坐着的则是老夫人苗氏。
叶家也是诗礼簪缨之族,自然不会对继女冷眼相待,两位老人和蔼应了。
老夫人早知道儿子还会带个继女回来,叫人在京中的头面铺打了时兴的首饰准备送她,眼下看到扬波生得雪肤玉貌,与其母仪态也半点没有担忧中地方上来的小家子气,东西送得就更舒心了。
叶谦这个继室,是他自己休沐时偶遇,而后求娶的,家境普通,资妆也不丰厚。
好在老爷子隐退后以养生为主,为人也开明,老夫人更是怜爱儿子这些年身边一直没人照顾,只要他喜欢便好。现在唯一的一点忧虑也没有,自然心下舒坦。
但老夫人心里也有一丝疑惑,她打发孙子去接人,这时叶青霄回来后却垂手站在一旁,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眉头微皱,不似平日的开朗。不过眼下正是母子团圆,老夫人也没多想,只觉大约法寺里有什么难判的案卷。
叶致铭咳嗽一声,老夫人立时默契地明白了意思,说道:“青霄再去盯着你叔叔院子里打扫完没,没料想他提前回来了,好在前两日便开始清理。谦儿和他爹说说话,我带谦儿媳妇和扬波去看看那副首饰。”
叶青霄还呆了一下才应是,匆匆出去。
其他人出去后,只剩下叶致铭和叶谦父子。叶谦在榻边坐下,小声道:“父亲,我打算明日便去考课院找同年叙一叙,看能不能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谦回京,京中的缺多少人盯着,这一次磨堪,叶谦原本看准的是另一个位置,家里也给他打点好了。谁知调令下来,一下迁到了京中,很快要去大名府任推官,简直像是天上砸了个馅饼下来。
叶致铭方才说了许多话,已经有些没力气,虚软地道:“考课院的人怕也不知道什么,你这几日都莫要出府会客,沉下心来等等,很快应该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叶致铭宦海沉浮多年,虽然卧床已久,不问世事,对官场变动仍然有着敏锐的感知。考课院负责州县官吏磨堪没错,然而与叶谦相比,还有更具资格的人。
叶谦喜任大名府推官,有了这么一个资历,甚至得了赏识,再放到州府上去谋个通判也不是不可能,未来可期啊。只是,叶致铭一听到消息便觉得,这件事来得太过惊喜,就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一般。
父子两人就此事絮絮低语起来。
……
另一方面,老夫人带着徐菁和扬波去看了首饰,同是女子,她自然体谅徐菁还要梳洗,晚些得会见一大家子,便让人引她们去叶致铭的院子里了。
徐菁归置箱笼,听叶谦手下的老人介绍之际,扬波也进了自己房间,她此番只从章丘带了一个贴身婢女来,不过十四五岁,名唤虹玉。
“我给姑娘要茶喝。”虹玉跑到外头,找个婆子要茶。
“不知姑娘喜欢喝什么茶?”婆子殷勤问道。新妇与姑娘在大家心中还很神秘,不过向来从喜好上便能推测几分为人。
虹玉想了想,“我们姑娘没有特别爱喝的茶,你捡团茶煮就行,没有散茶也行。”
婆子愣了愣,心里犯嘀咕,这还贴身婢女,怎一点也不了解主子,还没有团茶散茶也行,散茶能是他们人家吃的吗?其实就是团茶也有些露怯了……还是小地方来的呀,细处便显出来了。
这倒是好伺候。她想着又看了虹玉几眼,徐菁身边跟着的婢女看着都稳重得很,这个小丫头却脸嫩得很,也不像经过事的。就这,还是姑娘唯一的贴身婢女,也不知怎么选上的。
百思不得其解,婆子也只得去找些团茶。
虹玉回去之后,心里还真有点反省,对扬波道:“姑娘,您喜欢喝什么茶呀?”
扬波淡淡道:“有什么便喝什么,随意。”
“方才我说姑娘没什么特别爱喝的,外面的婆子还很惊讶地看我呢。”虹玉一下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想,跟了姑娘两个月,也不知道姑娘喜欢喝什么。”
这真是最好的主子了,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姑娘选人,只问了问各人的名字,说今日有虹霓,她名字里又有虹,就选了她。伺候姑娘的日子十分轻松,虹玉记得自己好几次做事时睡着了,姑娘也没说什么。
“你把这些整理好,我去母亲那儿。”扬波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吩咐虹玉整理她的私物,便出去了。
扬波出门才被几步,就被人一把拉到角落,她屋边就有小方塘,有假山石与芭蕉叶,折角处打外头看不到。
叶青霄警惕地探头看了看四下没人,缩回来又瞧了“扬波”几眼,差点没气死。
扬波回房后换了条方胜纹茜红旋裙,整个人便更为光艳,这样的距离,还能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花露香。
可“扬波”愈是眼波盈盈,叶青霄就愈是觉得眼睛都疼起来了。
院子里还没洒扫完,乱得很,自然也没人守门,这才叫他进来了。他可是一腔怒火要发泄,先时在祖父祖母房中,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当场揪住对方的领子……
他竟然真以为温澜辞任了,他就说章丘的工匠怎么和京师的军匠想法那么一致,把伏兔和当兔改得一模一样。
叶青霄一看到温澜女装以“扬波”的身份出现,只有一个想法:温澜一定是变服探查中!
这都是皇城司的老把戏了,他们的察子到处探事,不可能光明正大穿着衙门装束,许多场合都得变服,扮什么的都有。
只是没想到,温澜这么豁得出,连女装都肯扮。
也是,这可是温大祸害,不但肯扮、敢扮,而且不得不承认,他扮得还特别好……
叶青霄脸色又绿了几分,他猛然想起自己还有点神思不宁,难怪后来温澜古怪地问他要不要摘帷帽,怕是都在看他笑话吧。要平日,他若知道温澜扮女装,一定只想看笑话,现在出笑话的却是他自己了。
令叶青霄最忌惮的是,以温澜的位置,竟然需要变服查探,这得是冲着什么来的?他家惹上什么大事了吗??
在家人面前,叶青霄不敢揭穿温澜的身份,现在却是忍不住了,咬牙问道:“你……你装女的到我家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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