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怒呵一声,目眦尽裂,容不得我半分,抬起一脚便将我踹翻过去,重重撞在马厩的围栏上。我哪里肯死心,浑身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又爬了回去,泪水一霎时涌了出来。可未及我再行求告,便听管家冷冽一声:“来啊!给我杖打六十!”
我自是无法阻挡反抗,伴着这未落的话音就被两个小厮一头一尾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后便是一下下卯足了劲头的无情棒向我的脊梁落下。这痛,痛到我喊不出声来,仿佛是阴司的鬼兵施刑,每一杖都是要送我去见阎王的。
在我昏死前最后的意识里,他们将马儿一匹一匹运出了后门。
……
鲜血淋漓,命若悬丝。
昏暗空荡的马厩里,我终是有了一点知觉。可这知觉只是弥留间的回光返照,短弱虚浮,哀哀将逝,匆匆十数年的平生竟都不自觉地映现眼前。人到尽头,想必皆是如此。
我想起那年忠叔带我进府,我不问也不想,尚有几分孩童的天真,觉得自己微贱的命运再不能更坏了,可老天竟依旧给了我玩笑似的几年人生。这些光阴里,欢愉也有,悲凉却更多。偏偏在这豆蔻情开的年纪,偏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我,爱上一个不可触及的人,也结交了一个真诚待我的人。许多情怀,百转千回,终是负了自己也负了他人。
“唉,这小子也是可怜,活活被打死了!”
“六十杖呐!也该当他倒霉吧!别的府马都好说,谁教御马也死了呢?真是邪乎!算了算了,我们休管闲事,到五鼓坊门一开就把他拖出去埋了,省得管家再迁怒我们。”
“还真是马奴,死了也和马一样埋在野地,唉……”
模模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不知是悲怜还是嘲讽的对话。他们不知我还未断气,不经意间却告示了我的结局。而我,于这无可奈何的绝境之中,反倒生出坦荡荡的胸怀来——我的命尽,是为了解脱。纵乱弃山野,尘泥销骨,也都是无法感知的身后事了。
天渐渐由黑暗变得灰白,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急促的呼吸带着腥甜的血液涌出口中,视线也渐渐只成一线,然而,就在我即将放由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却蓦地想起了,那幅白绢。
生死不论,我又怎么能没有它!
于是,又窜起一股莫名的力量,令我一点一点爬回了柴房里。所幸,他们暂时还没有清理我的东西。我从枕下摸出这幅白绢,将它紧紧握住,颤抖地,缓慢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满足至极,仿佛一生的苦痛都烟消云散了。
这幅白绢,当初不过忘记归还才留作了念想,又怎会想到,它最终,竟做了我的陪葬。
===
☆、第11章曲澜深处重
分卷阅读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