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顺帝迭闻警报,很是焦灼,忙与首相脱脱商议。脱脱道:“中州为全国腹心,今红巾贼起,适在中州,中州即河南。实是腹心大患。臣拟先发大兵,剿红巾贼,肃清腹地,然后依次进兵,讨平余寇。”顺帝道:“各处亦统来告急,奈何!”脱脱道:“各地非无守将,请陛下分道颁诏,令他就近赴援,剿抚兼施,一俟中州平定,余寇自然瓦解。这是目前最要的计策。”顺帝道:“何人可遣?”脱脱道:“臣受恩深重,督师平寇,报答皇恩。”顺帝道:“卿系朕股肱耳目,不可一日相离,朕闻卿弟亦有才名,何妨遣他讨贼?”脱脱道:“臣弟可去,但必须添一臂助。”顺帝道:“卫王宽彻哥何如?”脱脱道:“宸衷明鉴,谅必得人。”脱脱议先剿河南,计非不是,惟乃弟素不知兵,如何说是可去?
计议已定,便命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儿知枢密院事,与卫王宽彻哥,率诸卫兵十余万,出讨河南妖寇,一面颁诏各路就近剿抚。也先帖木儿奉命,即日会同卫王,调兵出都。
他本是个矜才使气的人物,握着了这么大权,益发趾高气扬,目无全虏。反射下文。到了上蔡,城已为寇党韩咬儿所据,当即在城下扎营,安排攻具,夤夜围城。韩咬儿登陴守御,见元兵四面攒聚,好似蜂蚁一般,顿吃了一大惊,怎奈事已到此,无可如何,只得带领党羽,勉强守着。元兵围了好几日,尚是不能攻入,也先帖木儿大怒,严申军令,限日破城,逾限立斩。将士闻命,相率惊惶,幸上蔡城池卑狭,寇党不过数千人,城外又无余寇接应,但教合力进攻,不难得手。当下将士效命,互约进行,四面布着云梯,冒死登城。韩咬儿顾此失彼,顿被元兵杀入,劈开城门,招纳大兵,与韩咬儿巷战起来,两下厮杀多时,把寇党大半屠戮,剩了韩咬儿孤身,还有甚么伎俩,自然被元兵擒住。
也先帖木儿大喜,便遣使报捷,并将韩咬儿囚解至京。顺帝诛了韩咬儿,传旨奖赏,颁给钞币数千锭。也先帖木儿得此快事,越加骄倨,小小一个孤城,且围攻了多日,方得幸胜,如何便骄倨起来?不但虐待军士,就是同行的卫王,也看他与傀儡相似,不屑协议,所有一切军政,统是独断独行。卫王以下,无人敬服,不过因受了主命,一时不便解散,没奈何随他前进。
刘福通闻咬儿被擒,忙分派死党,严守所得要害,阻住元兵。也先帖木儿麾下,虽有十多万人,大都观望不前,任你也先帖木儿如何严厉,总是不肯出力,或且潜行逃避,因此也先帖木儿无威可逞,只好逗留中道,待贼自毙。
偏偏杀运方开,寇焰愈炽,刘福通猖獗如故,固不必说,他如芝麻李等,亦相率横行,最厉害的莫如徐寿辉。寿辉据蕲水后,居然自称皇帝,僭号天完国,改元治平。以邹普胜为太师,出兵江西,攻陷饶州、信州,另派部将丁普郎等,溯江而上,连陷汉阳、兴国、武昌等处,威顺王宽彻普化及湖广平章政事和尚,弃城遁去。转陷沔阳,推官俞述祖被擒,怒骂寿辉,被他磔死。复陷安陆府,知府丑驴阵亡。寿辉又派别将欧祥等寇九江,沿江各兵,闻风宵遁。江州总管李黼,传檄兵民,募集丁壮,与寇众血战数仗,水陆获胜,嗣因附近城堡多被陷落,寇众四集城下,昼夜环攻,平章秃坚不花又缒城潜走,中外援拒,势难再守,李黼犹力捍数日,至寇入东门,尚挥剑斫数十人,与从子秉昭一同殉难。不没忠臣。
江州既陷,袁州、瑞州等,接连失守,元廷连日闻警,免不得又开廷议。当由脱脱等议定各路进兵,责成统帅,以觇后效。其时授诏讨贼的官员,约有数处:
四川行省平章政事咬住,率兵徇荆襄。江西行省左丞相亦怜真班,率兵守江东西关隘。知枢密院事也先帖木儿,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月鲁帖木儿,讨南阳、襄阳贼。刑部尚书阿鲁,讨海宁贼。江西右丞火你赤,与参知政事朵
分派既定,宫廷少安。嗣闻方国珍兄弟,忽降忽叛,浙东道宣慰使都元帅泰不华战殁,泰不华见第五十回。乃复饬江浙左丞左答纳失里往讨国珍。
原来国珍入海,攻掠沿海州郡,官军多不战自溃。元廷遣大司农达什帖木儿等,南下黄岩,招之使降,国珍居然受命,挈二弟登岸罗拜道旁。达什帖木儿喜甚,遽授以官,国珍兄弟欢跃而去。独浙东宣慰使泰不华料其狡诈,夜访达什帖木儿,拟命壮士袭杀国珍。达什帖木儿不从,且斥泰不华违诏喜功,计遂不行。及达什帖木儿还都,国珍果复率党羽,入海剽掠。泰不华遣义士王大用往谕,被国珍羁住,另遣戚党陈仲达报闻,如约愿降。泰不华乃率部下数十人,偕仲达乘舟,张受降旗,乘潮而前。舟触沙不能行,猛见国珍鼓棹前来,急呼仲达与伸前议,仲达目动气索,泰不华知有异谋,手刃仲达,即前搏国珍船,射死贼目五人。国珍船中尽藏伏兵,至是齐起,跃登泰不华舟,泰不华夺刀乱挥,复毙贼数人。贼攒槊竞刺,中泰不华颈,鲜血直喷,犹直立不仆,卒被贼投尸海中,余众皆战死。事闻于朝,追封魏国公,谥忠介,命左丞左答纳失里克日进讨,不得违慢。左答纳失里也奉命去讫。此段为说明文,亦为销纳文,因欲明泰不华之忠,方国珍之狡,所以插入。
元廷又颁下诏旨,令各路统帅,便宜行事。满望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意第一路注意人马,竟无端溃散,自沙河退驻朱仙镇,几不成军。看官欲问这统帅姓氏,就是脱脱丞相的母弟,叫作也先帖木儿。加入脱脱丞相母弟六字,句中有刺。他自上蔡得胜后,进至沙河,驻扎了两三月,未曾对仗。忽军中自起讹言,竞称刘福通纠合众寇,前来劫营,累得也先帖木儿日夕防备,连寝食都是不安。忙乱了好几日,并不见有一寇到来,顿时懊恼得很,把所有军官斥辱一番,并令此后不得妄言,违令者斩。不把军官立斩,还算仁恕,但也亏有此着,才得逃命。一班军官,本已心怀怨望,又被他严加训斥,索性一哄而散,夤夜逃去。也先帖木儿并未预闻,到了日上三竿,升帐检阅,只有亲兵数百名,兀自守着,其余不知去向。慌忙去请卫王,卫王也骑马走了。那时也先帖木儿仓皇失措,也只好上马急奔,行了三十六策中的第一策。奔至朱仙镇,方遇卫王宽彻哥,带着一半散卒,在镇扎营。他尚莫明其妙,及与卫王相见,欲问底细,卫王又模模糊糊的说了数语,没奈何上书奏闻。嗣得诏敕,遣中书平章政事蛮子一作曼济。代为统帅,召他还京。他即将兵符缴与卫王,即日北归。
既到京师,仍受命为御史大夫。西台御史范文抱着一腔忠愤,联络刘希曾等十二人,上书奏劾,说他丧师辱国,罪无可原。中台御史周伯琦反劾范文等越俎上言,沽名钓誉。两篇奏章,先后进呈。顺帝竟从伯琦言,斥责范文等十二人,统降为各郡判官。又加罪西台御史大夫朵尔直班,说他授意属僚,好为倾轧,外徙为湖广平章政事。真是愦愦。朵尔直班素感风疾,及出都门,老病复发,行至黄州,又奉诏令他司饷,各路统帅,日来絮聒,总是迎合当道。卒至忧愤填胸,呕血而死。脱脱不能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