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笑一声,撇了眼马雄飞,火机一打,点烟踱向解剖室方向。
还没上楼梯,大门外嚷声四溢,“署长!署长!蔡署长——!”
巡逻员冲向院门,扔下自行车,被座位的卡槽一绊,躬身踉跄了两步,没稳住平衡,脑袋朝下狗啃一嘴泥。他顾不得下巴搓地的疼痛,爬起来接着呐喊,“蔡署,阿迈,阿迈叔,阿迈叔他没气了。”
院里三人皆是一怔。
巡逻员捂着下巴,整口牙都被震得生疼,“他……大……流街,他在大流街和四角井的交叉口,被撞死了。”
马雄飞神色威凛,忙走向自己车位,“我去看眼情况,”他指了指巡逻队员,“上车带路。”
大流街在郊区,那里有片麦田。
鸭黄的麦浪滚滚,车窗大敞,能听见连绵的沙沙声响。
“他一个人,没同僚?”马雄飞突然发问。
“是,一个人骑着车,肇事者说就看到一个人,跟火箭似的飞进来,那边没交通灯,阿迈也压根没看车。”
“喝酒了吗?”
“喝了,我闻了,酒气很大。”
“大流街,四角井……那是去脱雅县的必经之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有个洋娃娃和一条鲶鱼。”
“红头发的洋娃娃?刚杀的鲶鱼?”
“您咋知道,是,是有,娃娃粉裙子红头发,那鲶鱼好像挂把手上,刚杀的,很新鲜,也在现场,就在他旁边。”
芭比娃娃,红烧鲶鱼,这都是jori喜欢的东西。
马雄飞打灯左转,带走了jori藏起来,自己暗暗喂养,知道布拉特的逃亡途径和时间,这几乎就能拍板是老迈杀得人,又或者,一直以来对jori的偏爱让他醉酒后萌生了怒意和哀思,要带她最喜爱的东西去脱雅寻她下落。
现场的自行车跌落在沟渠里,前轮的辐条、花鼓、刹车片和车圈已扭成一个铁疙瘩,轮胎条随风乱舞,座垫不知所踪,露着黑锈的座杆,车把和把立向右90度拧着。
马雄飞拍了照片,发给蔡署。
回首看救护车上的白布,从头到脚盖得严实,只有左手耷拉着,血珠从灰黑的指甲尖一滴滴坠下。
他掀开白布一瞧,确认是老迈无虞。
前额齐齐下凹,坏了脑子,眼睛一只睁一只闭,睁开是因为太阳穴变形,眦开了眼角,看他面容,透着股怒海滔天。
肇事车辆停在一侧。
交警和巡逻员正跟丈夫交谈,妻子坐在树下呆呆傻傻,涕泗横流。
“他……他真是突然间冲出来的,车骑得歪歪扭扭,我们,我们昨天刚提得车啊,就是因为新提的,开起来才小心,这条路岔口多,有时候会有学生孩子,我儿子就在lebuh chulia(牛干冬)小学,就在那儿,这条路我们不可能开快。他一个急转弯冲上来,脑袋往玻璃上一撞,这……真……”丈夫气急了,恼羞瞪着妻子,“就是你,非要今天去换衣服,明天换不行吗,后天不行吗!”
妻子也不回嘴。
就是哭,她吓坏了,全身都在觫觳,鲶鱼和那皱巴的男人同时撞向她面前的玻璃,大张着嘴,像深海里的物种,牙齿恨不得扎进玻璃,她看见男人又弹了出去,还是跟那鱼在一起,像对难兄难弟,抱着滚落在地,不动了。
她目光一闪,看到一个娃娃从他怀里泄出来,跟十月怀胎一样,是流出来的,头发红彤彤,皮肤白惨惨,像是羊水和浓血,妻子打一激灵,死人了,他们杀人了。
马雄飞介入,“怎么回事?”
“警官,我们住柴工街的,就是这条路最西头。我太太非嚷着要去城里换裙子,她买大了一码。我们就中规中矩开着,速度不快,真不快,我跟这位阿sir也说了,岔口多不敢快,是他,”丈夫指着老迈的白布,“是他快,跟飞一样!从这边冲到那边,像是要抄近道去田垄,我们来不及刹啊,他太快了!”
丈夫抓耳挠腮,跑着比划老迈骑车的路径,他焦虑得最后带着哭腔,“怎么就没摄像头呢,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好好地开着,怎么就死了呢。”
马雄飞裤兜开始震动。
蔡署的电话打来,他走到僻静处接听。
“你那什么情况?”
“死了,肇事者一对夫妻,说老迈冲出岔口,低空飞行,他们来不及刹车,老迈当场死亡。”
“血液的比对结果出来了,除了布拉特,还有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penny wu,你应该听过她名字,我把照片发你手机了。”
马雄飞低头一看,果然眼熟,但却没印象何时见过。
“她2003年被kubang ulu(古邦乌鲁)监狱收监,你前年提审zora的时候应该见过她,她算半个狱霸,zora那条腿,是她踩折的,至今走路都瘸。”
马雄飞蹙眉,想起来了,“以什么性质收的监?”
“入狱前曾供职于安全署5年,是情报的副曹,装了很多料,去年出狱后没了踪迹,至少警署现在追不到。”
“这些人打了安全署的烙印,一辈子都不可能脱离。”
“有一点很有意思,她入狱后,国防署内部的加鹰行动重启了。”
“加鹰档案不是全销毁了吗?”马雄飞突然醒悟过来,“她不是犯了事入狱的,她是进去找人的。”
布拉特的真正上司就是安全署的人。
自己人动自己人?
马雄飞眼神一晃,观望着妻子慌乱悲伤的神思。
妻子发现有人在端视自己,忙抬头望来,起眼的那一瞬,眸子透着无法遮掩的警戒,这不是一个常规妇人该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