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担忧问:“这位娘子你没事吧?”
女郎呆呆地望着她,反应迟钝道:“奴去投了湖,可是那水太冷了,奴舍不得家中的阿芫……奴怕她哭,不敢撒手留下她。”
林秋曼吃了一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想不开去投湖呢?”
女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落泪。
林秋曼冲张氏道:“张妈妈,你且把她领进屋换身衣裳,让她去烤烤火。”
张氏热心肠道:“娘子跟我来,可别受了凉。”
那女郎跪到地上给他们磕了个头,张氏赶忙把她搀扶进屋里换衣裳。
隔了茶盏功夫后,张氏面色难堪地出来了,皱眉道:“那娘子身上没一块好肉,新伤旧伤交替,到处都是青紫,像是常年累月挨打的模样。”
听到此,林秋曼的心里头已经猜到了几分。
女郎姓卫,二十四的年纪,是清河坊人,夫家是铁匠。
许是被冻坏了,她坐在火盆边一个劲儿哆嗦。
莲心送了一碗姜汤给她驱寒,她拘谨地接过,隔了许久才从浑浑噩噩中缓了过来。
林秋曼从厢房出来道:“卫娘子还没用晚饭吧,咱们一块吃?”
卫娘子局促道:“能让二娘接待奴已经很感激了,断不能这般打扰。”
林秋曼看了看天色,“你一个女郎家,从这里回清河坊天都黑透了,只怕已经来不及,不如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去。”
“这……”
“卫娘子不用拘束,方才张妈妈说你身上尽是伤,你既然想明白了不愿寻死,便得找活路走。”
卫娘子被这番话触动,没有吭声。
林秋曼劝道:“饭菜已经备好了,你多少吃几口。”
卫娘子盛情难却道:“二娘是矜贵人,奴断不能坏了规矩。”
林秋曼也不为难她,“那好,你与张妈妈他们一同吃。”
卫娘子感激地道了声谢。
饭后林秋曼同卫娘子单独叙话,她的情绪比先前要稳定得多,这才把她的情况细说了,“奴嫁给刘斌七年,他脾气躁,活活挨了他七年的毒打,就连昨天晚上中秋都没躲得过。”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红了,哽咽道:“可怜女儿阿芫,竟要跟着奴受这样的罪,那刘大郎他就是个畜生,嫌弃阿芫不是男儿,每每醉酒发疯时便六亲不认,不仅打奴,连阿芫都要打。”
林秋曼皱眉,“你婆母可有出面劝过他?”
“不管用的,二老都曾被他打过,他们原本是跟我们一起的,后来受不了他那臭脾气,便分开了单过。”
“你娘家那边呢?”
卫娘子抹泪道:“这些年他们已经调和过好多回了,可是管不了多久刘大郎就会再犯,他又好酒,一旦喝醉了,我们娘俩总少不了一顿打骂。”
林秋曼沉默。
卫娘子:“昨晚他真把奴气坏了,喝醉酒竟然把阿芫打断了腿。奴当时恨极,拿了砍刀与他拼命。阿芫哭嚎不止,奴舍不下她,却又无奈。今天一时想不开便去寻死,可是怎么都不甘心,阿芫才六岁,奴若死了,她的日子可要怎么活……”
林秋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既然无法调和,为何不报官?”
卫娘子眼泪汪汪,“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官府不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这些年阿娘总是劝奴多忍耐些,奴整整忍了七年,实在忍不下了。”
林秋曼正色道:“你性子太软,倘若一开始刘大郎对你施暴,你便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叫他明白你的底线,或许他还有几分畏惧。如今他都已经把你毒打习惯了,连带你的女儿也跟着受罪。你苦苦忍了七年,一次又一次退缩,都已经走投无路了,却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甚至弃了阿芫去寻死。卫娘子,都说为母则刚,你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他刘大郎不成,大不了拼他个鱼死网破!”
卫娘子被这番话激得热血沸腾,跪到地上道:“奴来朱家院,便是想寻活路,求二娘帮帮奴,奴想活!”
林秋曼起身搀扶她,“你可下定了决心?”
卫娘子点头,“奴这次下定决心了,奴就算死也要把阿芫带出那个狼窝,不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林秋曼轻拍她的手,“你若离了刘大郎回了娘家,娘家可容得下你?”
卫娘子果决道:“奴不回娘家!奴带着阿芫靠绣活讨生活,虽然艰苦,但至少能活得像个人样儿。”
“你能接绣活?”
“能接!只要能脱离刘大郎,奴就不怕苦!”
林秋曼瞅着跳跃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卫娘子眼巴巴地望着她,既紧张又振奋道:“奴担心的是这类小事官府是不会管的,故一直没去报官,二娘你真有办法吗?”
林秋曼正色道:“咱们东县明府是一个开明的人,只要你有理,就不怕上公堂。不过十五已过,等到放告得初一了。我先把诉状替你写上,这段时日你先回去,不要漏了嘴,快到月底时再把阿芫接到娘家避避,谨防刘大郎逼急了打人出意外。”
卫娘子激动道:“多谢二娘!”
林秋曼:“你先莫急着谢,在这里歇一晚,明儿仔细考虑清楚,是否要走这条路。毕竟往后全靠你自己讨生活,一个女郎家在这世道靠自己养孩子是极其不易的。”
卫娘子点头。
林秋曼继续道:“倘若你做了决断,就莫要回头,不要像以前那样旁人一劝,你就心软,若再像这般,谁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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