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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的是如何去说服父母放他去艺考。昨天没有回学校附近的屋,阿姨汇报给了陈永贞,母亲从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再到没头没尾的“你就真的铁了心去艺考?”
显然美术老师已经上门给他们做过第一轮思想工作。
碳粉在纸上流连出一张未竟的面容,几根勾连的线条:前额,鼻梁,唇角,还有唇边那令人心醉神驰的笑涡。
他还没开始营造眼睛,但他画不下去了。下意识逃避最艰难险阻的事物,结果掉进了另一个烦恼的迷魂阵。现在横七竖八躺在他草稿纸上的都些什么内容?想把草稿纸揉碎了但不舍得,想继续下去,也已经失去勇气。
盛乐负气地闭上眼,在漫长的吐息里梳理清楚思绪。班主任早读的时候进来叫他去办公室,盛乐站起来跟着老师走进办公室,班主任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有什么事跟家里人沟通清楚。”
办公室里坐着他父母、美术老师三个人。他一进来,所有眼睛都对着盛乐。班主任推上门,开门见山:“人都到齐了我们就直接说了,盛乐自从进了理科班之后成绩一直在中上游徘徊,虽然说还早,但这成绩排名去一本还要付出很多努力。覃老师这边是觉得他有美术方面的天分,可以去艺考,发展自己的特长……”
盛骏辉被人游说了一晚,显然昨晚没怎么睡过觉,神色不愉。“成绩不理想没有天分,我们可以付出加倍的努力报补习班,把成绩给追上去,但是艺考就算了,老师。我当初让他去学习美术,也只是为了培养他的一点兴趣爱好,让他调剂下学习生活,不是让他当主菜吃的。”
盛乐的眼神直接落在爸爸身上,他有一丝沉重,谈话还没开始他就觉得很是疲惫。这是他为我选择的兴趣爱好,只是用来调剂身心的一点小玩意,不是让你本末倒置的。从兴趣爱好决定到我读什么专业,未来做什么工作,做子女的,始终是盛骏辉手里的发条傀儡。
盛乐的胸腔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爸你有没有觉得,你从来都是要我去做这个学那个,却从来没管我喜欢过什么呢?我在想什么,好像在你眼里一点也不重要。”
早上用玩具弄过下面,盛乐不想继续站着,找了张椅子在父母复杂的眼光里坐下来。陈永贞动了动嘴唇,似乎要指责他不知礼数,最后又强忍着吞回去斥责。他举起手,自嘲地笑,“当然啦,你也可以斥责我说,我自以为全宇宙的中心,觉得全世界的意志都该围着我转。但是我自从考进理科班,我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学得很费力,再学一年理科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没法想象以后还要再读四年,支撑一年已经要折损我很多心气了,我觉得读四年不感兴趣又不擅长的学科,大概率是越来越不快乐。”
盛乐耸耸肩,苦涩地说:“你们是一定要我一直不快乐下去吗?”
陈永贞十指交握,摇摇头。“乐乐,人要有点远见。你要是为了贪图眼前的快乐而忽略去看更远的路,以后会很难走。读书的时候你不觉得选美术有什么,临到毕业了,你能找什么工作呢?去画廊做自己的创作?给你几年时间,你能卖出去一幅画吗?”
覃老师忍不住发声了,语气殷殷地劝解,“其实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做父母的肯定希望孩子选最安全稳定的一条路,但小盛是真的有美术方面的天赋,孩子也对这方面感兴趣。非要选择一条可能会埋没他的平庸道路是对他才能的浪费,做父母的也不能一味守成,做保守的选择,机遇从来都是给艺高人胆大的人的。”
盛乐对覃老师摇摇头,语气冷静坚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可以接受一些指导,但我不需要别人用为我好的名义去强行干涉属于我的人生。”盛乐狠狠心,还是遵从本能发出尖锐的质问,“爸,妈,别再想办法把你不完美的青春在我身上再活一遍了,这真的很可悲。这不是对我好,这是在虐待我。”
一刀插进盛骏辉胸口,父母脸上都流露出刺痛,父亲动怒到差点动手打他。陈永贞惨笑出声,“乐乐,妈妈真的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们只是希望你可以少受伤少走弯路,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
“这是我的人生,你说了不算!”这失望的眼神直接刺进盛乐的皮肤,让他泛起浓重的刺痒,令他十分不适。盛乐如鲠在喉,“真的为我好那为什么你要全面否定我的快乐?艺考学美术让你在人前特别抬不起头吗?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把我从头到脚都改造成你想要的模样?妈妈,我希望我和你之间能够有平等的交流——我不想要控制。你可以表达你的不满和需求,但你不能试图去驯服我。什么叫正确的道路?什么是更安全的人生选择?你在骗我,你告诉我舍弃我此刻的自由就能获取成功或者是更大的自由,你骗我钻进你自己价值观的笼子里,那以后我遇上其他附加题,以后还有新的困难,我怎么办呢?”
眼看学生开始激动起来,班主任出来缓和气氛,安抚地拍着盛乐的肩头,同情地看他一眼。“专业的事我不懂,但小覃说盛乐很好,这不是在抬高他,我们学校的美术字画展,半个墙都是你家孩子的作品。而且对选……专业这回
', ' ')('事呢,老实说,完全可以放松点,人生的容错率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低,有手有脚就饿不死,改弦易辙绝不是什么难事。”
陈永贞已经不在意艺考与否的话题了。她觉得育有二位子女以来二十多年,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反反复复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都是“别管我”。她感觉到只有无尽的空虚。
……也许就不应该生孩子罢了。盛乐的指责她甚至没法反驳。
“你告诉我舍弃我此刻的自由就能获取成功或者是更大的自由,你骗我钻进你自己价值观的笼子里……以后还有新的困难,我怎么办呢?”
这是什么因果报应啊,忙忙碌碌的成为了别人的父母,此刻困境就在对我张开血盆大口。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正道,哪有什么拿一时的坚忍省一世的力的天选?永远有新的焦虑新的困境会冒出来。我想凭借我自己的意志自由地生活。
她感觉到巨大的软弱。她听见自己虚软的声音,斥责儿子是在浪费她跟盛骏辉多年的栽培,他实在太过自私,她无法支持盛乐这种只顾自己的举动,这是在吸父母的血……家里都在等你成材来回报……她看见儿子闻言长长地叹气,许久都一言不发只是怜悯地微笑,他轻声打断她跟盛骏辉,要不要看看鲁迅的书,学习《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盛骏辉面红耳赤。
也许自己真的是失败的母亲。陈永贞不合时宜地出神了,历史就像一个轮回,从前在父母与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从前是孩子选择了驯服,现在是孩子选择了挣脱这虚弱的木桩。用施恩来要挟孩子,她怎么沦落到这么可悲的境地?“……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
劈头盖脸的背书,弄得夫妻俩好不狼狈。从丈夫的表情来看,陈永贞苦中作乐,同床共枕数十年,她当然明白他脸上的空白意味着什么。一无所有、无聊至极。空虚到恐怖。
实话实说,不是不可以采取点激烈到极端的手段。可是这么做真的有效吗?完全验证了盛乐的指控——你把我当作一个提线木偶。你摆布我完满你不完整的青春,你在以爱为名施行虐待。彻彻底底的,连脸面都不要了,完全的暴露自己的卑劣,一想到这最恶劣的选项,陈永贞就震颤起来。
“世间又有一类长者,不但不肯解放子女,并且不准子女解放他们自己的子女;就是并要孙子曾孙都做无谓的牺牲。”
盛乐摸摸自己的脸颊——左脸肿高了一片。他觉得松一口气,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盛骏辉说了很多软硬兼施的话,比如说你别指望我给你义务教育之外再付出更多钱供你读书之类的,被回嘴说脚长在我身上,经济限制我,那我申请奖学金或者先去工作兼职挣钱好了。后半辈子是我自己过的,我要对自己负责。要么就是情感要挟,被“父子间没有什么恩”这一个断语噎得面红耳赤,要不是老师从中劝架,父子俩都快打起架来。在一旁泥偶木人般坐了许久的母亲惆怅的叹气里饱含着悲哀的情绪,最后把盛骏辉拉走了。
回到座位上已经错过了两堂课,在讲课的数学老师被门口的学生打断了课堂,看见盛乐脸上的红肿,什么都没问。前桌悄悄递过来一个冰过的水蜜桃示意他敷下脸,盛乐对同学笑笑,把冰凉的桃子敷上面颊,被水蜜桃的茸毛给蜇了。翻出来进办公室前那张令自己进退维谷的废稿,炭粉铅末粘在手上,用笔尖勾勒出一个自嘲的线条。我既没有愁苦到足以成为诗人,也没有冷漠到像个哲学家。但我清醒到足以成为一个废人。
一顿,一停止。
盛雪当初找那个男人是抱着什么心理去的。
一定是有从这处得到挫败,希冀于在两性关系中索取“爱”的念头。
冲动渐进地复苏,即使他觉得这是在索取、是在对梁右京进行软性的情感勒索,但他现在只想见到梁右京。
想跟他上床。
光是这么坐着下体就已经湿透了,好像有小虫子从空虚瘙痒的宫苞里爬出来,黏在淫骚浅短的阴道里吸食着他的血,被爱液冲出来后弄得他里面一片饥渴,痒得盛乐恨不得塞个大东西进去挠一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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