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
“你还会走吗?”他小心翼翼道,“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苏雪禅苦涩又幸福地看着他欣喜若狂的神情,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庞道:“我不走了……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黎渊小声呜咽着,热泪一颗颗滴落在他的面颊上,又渗进他的脖颈处的衣料里,苏雪禅来不及揩去那些带着热意的水珠,只是亲吻在他的薄唇上。
“别怕,”他摸着黎渊的眉梢,眼神中涌动着悲伤的爱意,“我不走,别怕。”
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一人痴入膏肓,怀抱虚妄的幸福与泪水;一人行走刀尖,用偷来的身份在情海中苟且偷生。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在欲海中沉浮跌宕,他搂着黎渊的脖颈,枕在他拢起的双翼上放诞地流着热泪与汗,假借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承受着黎渊的暴雨般的亲吻。
哪怕他想要拥有的不是我的心,这吻也落在我的面上。
世界都为之翻转颠倒了,神志尽失的黎渊如同一头不知克制的野兽,他想要伸手将臆想中的爱侣牢牢握在掌中,却只能把锋利的獠爪嵌进身下人象牙般细腻的脊背上,剜出数道鲜艳的血痕。苏雪禅痛得浑身发抖,他看着上方的天顶,浑如看到了四个摇晃在黑夜中的惨烈太阳。它们彼此追逐,穿梭在冰雪寒凉的黑夜里,将没有一丝热度的白光团团洒下贫瘠人间,没有暖意的爱抚,没有新生的希望,它们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毫不留情地照出无数真实狼藉的悲恸。
近千年来,浑噩的龙神行走光阴,在失去伴侣的痛苦中为自己封锁层层叠叠的沉重铁链。他拖着这些禁锢的枷锁,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荒原平野,游荡在熙熙攘攘又孤寂荒芜的人间,固守着最后一丝仅剩的温情,不肯俯身相就,也不肯原谅世人。
而现在,他尽数挣断桎梏,抛开一切高傲的尊严和冷漠外壳,将漫长压抑的怒火流炎肆意挥霍,他是暴君,是铁骑践踏的统领,在白润柔韧的大地上拼命无度索取,施予厉刑。抑制不住的惨叫从苏雪禅喉间迸发而出,他开始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痛哭求饶,亦像被逼到极点,在扭曲了一切的苛虐中喃喃吐露爱语。他是一只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蝶,是一只摔在祭台上洁白温驯的羊,被折碎翅膀,剖开心膛——他是被掏空剥夺了一切的人,除了满腔无人问津的爱意,他什么都没有。
黎渊倾身吻住了他的嘴唇——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那是比撕咬稍微温和一点的烙印,逼得他发了疯一样的惨呼哀嚎起来,他的面容惨白如纸,唯有颧骨上还残存着一丝不肯褪去的潮红,像是对谁固执的佐证,妄图丛这场酷刑中品出一点甘之若饴和心满意足的甜蜜。
他的脸孔如死水无波,就连一点疼痛的余韵都露不出来,而黎渊精疲力竭的喘息还一声声响在他耳边,恰似什么无声的催促。
……给他吧,自己还剩下什么呢,都给他吧。
苏雪禅颤抖着偏过头,竭力摸索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残存着上一次未愈的伤疤,就像几道纵横零落的褐红倦鸟。
旧伤叠着新伤,陈腐的旧红和鲜艳的新血交融在一处,犹如一泼深深浅浅的花,根植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上。
他的脊梁颤抖,手掌颤抖,嘴唇亦在颤抖,他全身都冒着冰凉的冷汗,可却只是麻木地半睁着眼瞳,让指尖再寸进血肉半分。
疼到极致,也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