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因为,哦,对,我爸妈也都是极限摄影师,然后名字是因为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他们都没发现就又出去登山了,后来是同行的一个外国人看出来我妈怀孕,把人拦下来才把我保住的,不然雪山上条件本来就差,孕妇肯定会出事……”
季皓川几乎是顺嘴就猜了,心说这都是什么电视剧剧情:“然后那个外国人叫里奥,所以你爸妈就给你取了个‘里奥’?”
“嗯。”说到这里,里奥才发觉自己原先的话题早被岔了个十万八千里,一口气闷完又一杯酒,声调都高了,“你能不能不打岔了!我就想说说我哥!”
季皓川呲着牙就是讪讪一笑:“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
里奥气的一连又往肚子里灌了好几杯酒,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说到哪了。
他当时去云县,是因为他爸妈在拍摄的时候出事故去世了,他就按照父辈们提前约好的那样,被张行止的爸妈领养走了。
“嗷,他爸妈跟你爸妈是关系很好的朋……”季皓川恍然说到一半,就被里奥瞪回去了,他赶紧伸手拉好嘴上的拉链示意自己闭嘴。
里奥这才继续:“我以前都是跟着爸妈在国外跑的。”
满口的英文,所以到了云县以后基本没法跟人正常交流,唯一一个能说上几句的,就是他哥张行止。
“我哥当时十六岁,还在读高中,他成绩可好了。”里奥捧着下巴就傻笑了两声,“叔叔阿姨把我领到我哥面前之后只说了一句让他好好照顾我就走了,结果我哥真的就记到心里了。他那个时候英文还讲的磕磕巴巴的,很一般,但为了跟我说话,他每天晚上都会自己偷偷背单词,还会想办法教我语数外,想让我跟上学校里的教学进度。”
季皓川发现里奥每次说到他哥的时候,脸上总会出现那种又崇拜又向往的神色。
“当时叔叔阿姨也常年在外拍摄,家里只有我、我哥,还有阿奶。”
就是张行止的奶奶。
云县的教育资源差,那里的英文老师都有很严重的口音,孩子们就更不知道里奥的英文发音有多纯正了,都觉得他是个外来的土包子,成天叽里呱啦些大家听不明白的东西,还有不少因为他肤色偏黑说他是黑人的,说他根本不姓“张”,也没有爸妈,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也是中国人才偷来的姓。
加上那个时候里奥个子又小,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爸妈去世了,他是被托付给别人家的,不能给人添麻烦,所以刚开始被欺负的时候,里奥能忍就忍了,每次挨打都会很小心地把那些容易被看见、不好藏起来的地方保护好,就生怕被他哥看到了担心。
后来他哥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有一天睡觉前就把自己叫到他房间里去了,问他是不是在学校经常受排挤。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能说两句中文了,我哥为了练我的中文,每天回家都不让我说英语,让我哪怕说慢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原本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瞒下来的事,里奥愣是憋了许久也没能憋出几句一词,再加上他哥又聪明,翻着花样一问就把他的话全套出来了。
里奥到现在都记得那时他哥听完以后,蹲在他面前说话的模样,眼神澄澈又真挚,整个人都在发光。
说他有爸妈,而且爸妈都很爱他。
说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有相逢就有别离,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他爸妈是希望他可以早一点独立,等他什么时候考了年级第一,能跟同学把中文说棒了,就偷偷把爸妈留给他的信提前拿给他看。
“还说以后再有人问起来了,就说我是跟他姓的,现在他的爸妈也是我爸妈,还有阿奶,阿奶也姓张。”
听到这里,季皓川已经难受地灌完一大扎啤酒了,他完全没想到里奥这口貌似寻常的中文还有这来历:“你爸妈还给你留了信啊?”
“嗯。”里奥也不停地在给自己倒酒,道,“可能是职业关系吧,每次出去前都会给自己重要的人留话的,我哥写过,我也写过。”
季皓川鼻子酸了,这哪是什么简单的留话,这根本就是遗书啊遗书……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哥找我聊完以后的第二天就跟学校请假了,为了来我学校给我老师说我……哎!等等!我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了qaq!”
里奥是说到一半抬头看人才发现的不对,吓得他一双蛋花眼当场重出江湖,看着眼前又一次开始面无表情掉金豆子的大男子汉,顿时就慌了。
但季皓川依然跟没事人一样,边流眼泪边举杯,否认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这个酒苦到我了。”
里奥:“qaq……”
这人是觉得只要他不擦眼泪,他就没有哭吗qaq
好歹更新一下借口库啊,这跟上次钟亦把他弄哭搬出的理由句式都是一样的qaqq
难道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苦酒入喉,心作痛吗qaqqq
季皓川淡定抬手:“你继续。”
里奥哽住了,心里的苦闷立时被季皓川这一打岔戳散了大半。
他竭力装作没有看到某人的金豆子道:“咳,就当时我上的小学跟他的高中隔了好几个山头,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很远,一来一回就是大人的脚程也得走一个小时整。”
他哥上学比他早,放学比他晚,所以除了前两次带他去学校,后来都是阿奶接送的,确保他自己记得路了,才放手。
里奥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是他哥专门给老师说过的关系,还是自己听了他哥话以后的心理作用,总之整个心态就都变了,也不抗拒去上学念书了。
“而且我哥还教了我一个办法,说让我有机会了,就在大家面前露一手。”里奥看着自己杯子里的澄黄液体咧了咧嘴,道,“虽然云县现在的小孩都不会爬山了,但那个时候,还是挺多的,算是跟着家里耳濡目染吧。”
云县到底是闭塞,大家靠山而居,依山而存,家里不少长辈都会翻山酿土蜂蜜、飞檐摘石缝野木耳、走壁采深山柏叶制茶,从上到下,爬山已然成了一种手艺。
就连高寿如他们阿奶,前两年都还把她酿好的蜜酒拿出来给他们尝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小孩们也经常会拿谁山爬的好作比较,以此为荣。
很危险,但也拦不住,几个孩子随便往深山老林一猫就能找到几块断壁,复杂的比不来,就比谁胆子大。
季皓川人都傻了:“怎么比啊……”
里奥:“跳,从这块石头跳到另一块上,基本谁敢跳谁就赢了。”
“等等……说的是那种两块石板中间断开了,然后前后左右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直接跳???”作为走稍微窄一点独木桥都会腿软的人,季皓川简直想都不敢想。
里奥失笑:“可能你们听着是挺吓人的吧,但我们就没什么感觉。可能也是风俗原因吧。”
云县就是年纪再小的孩子也能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大家不会在这方面打肿脸充胖子的。
季皓川正想辩上一句他又不是云县本地人,他怎么不怕,就想到了里奥爸妈的职业。
里奥他爸妈虽然不会带他亲自上阵,但只要是有地方能安置他,都会把他带上,就放在边上看着他们拍。
他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胆量和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