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闷着脑袋跟着张行止走完这一整段台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认真建议道:“梁思礼出钱,叫人来把护栏都修上,张老师你看行吗?”
张行止哑然失笑:“护栏,其实有。”
“有你还吓唬我!”
当时钟亦还狠狠在张行止身上剜了两眼,结果真正到地方一看,他彻底崩溃了。
又一次良久的失声后,钟亦第一个动作就是缓缓屈下膝盖蹲在了张行止腿旁,他按住脑门道:“你家是住在天上吧,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
前面的路,钟亦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那是条实实在在挨着山体修出来的栈道,腾空架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过去满是云腾山雾,看似风光无限,下脚处却只有成年人两臂宽,再底下就是虚无——只要一秒就能掉不见的深谷。
他刚刚还真是错怪张行止了,敢情这人最开始说没护栏是为他考虑过以后才说的。
这栈道外侧就三步一木桩,五步一铁柱的竖着,中间只串了几条高度连他的腰都没到的铁索,这他妈叫什么护栏???
对比起来,网上那些保护措施完善到不能再完善的网红栈道简直就是弟弟。
钟亦现在就觉得自己爬完一天山,不是准备回家休息的,是刚休息完一天被张行止拉来体验刺激项目的。
“为什么你没拍你们家这条栈道……”钟亦抱着膝盖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评个5a真的不是事。”
其实早在钟亦挨着他蹲下时,张行止就后悔了,这会儿看着人卡了好半晌也只挤出一句:“只是看着吓人。”
张行止必须承认自己最开始带钟亦回家,是存了想看看他反应的心思,但也确实没想到平时任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人会怕成这样。
张行止一弯腰就跟钟亦一起在栈道入口处蹲了下来,再不善言辞的人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哄了:“就这一段吓人,后面那个真的没什么,我牵你过去?”
钟亦现在太阳穴直突突,一看前面的栈道就头皮发麻,他觉得已经不是恐高不恐高的问题了,这是个正常人都会腿软吧。
张行止见他不吭声,心里内疚更甚,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揽上钟亦的肩膀道:“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往前走?试一次,实在不行,我就送你下山。”
主要他以前除了张里奥,也没带别的人回来过。
当时的张里奥还是个小萝卜丁,看到这些东西就跟玩似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屁颠屁颠就蹦跶过去了,他还得在后面叮嘱着让人慢点。
张行止确实没想到钟亦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应,正不知所措,就听他忽然道:“你要保证我不会出任何问题张行止,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保证。”
实际早就保证过一遍的张行止心里明白,眼下一句保证显然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
他努力缓下嗓音道:“我们钟老师,连无t内身寸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
但钟亦还是盯着前面的栈道不说话,那一刻,张行止忽然就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未知面前,人人平等。钟亦就是再钟亦,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虽然是真心希望钟亦能跟自己回家,但哪舍得看人这样。
等到最后,张行止一句“我现在送你回去”都到嘴边了,就听钟亦缓缓开了口,竟是出乎他预料地赞同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我连无t内身寸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说着,钟亦就按着他的肩膀从地上站起了身。
但光是十指相扣还不够,钟亦硬是拉着张行止的胳膊在自己腰上缠了一整圈才握住,冲人没头没脑就是一句:“张行止,今天我要是真磨叽到你家,见到你奶奶了,我们就做吧。”
张行止愣了一下,也不再去说什么明天还要爬山,很快做出回应道:“好。”
这种时候,迈出第一步永远都是最艰难的。
才刚踏上木板,钟亦就忍不住问了:“不会塌吧。”
“我从小走到大。”张行止没有催他,就陪着一点一点往前蹭。
钟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每往前走一步,过往十年那些艰难时刻就会涌上心头一点,然后随着他的下踏消散不见,迫使他继续迈出下一步。
一旦有了第一步,第二步总会容易得多,然后就有第三步、第四步,张行止发现钟亦明显越往后越放得开了,进步飞快。
他琢磨不出钟亦此刻在想什么,但他肯定他怀里僵硬的人正在勉强自己。
张行止不觉得刚刚让钟亦突然改变主意的,真是自己嘴里那一个简简单单的“无t内身寸”。
一路上,两人再没说话。
沿着山体一眼看不到头的环形构造,像是要把栈道无限拉长。
是大概走到中段的时候,张行止才听到钟亦出声:“我突然有点懂了。”
“嗯?”
钟亦:“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极限运动。”
这回换张行止愣了。
但钟亦紧跟在后面的话却是直接错开了十万八千里:“以前对我做出这个动作的人,都是梁思礼。”
“他们都觉得梁思礼是靠我才起来的。”钟亦也没管张行止听不听得懂,就兀自继续道,“但其实如果我碰到的不是梁思礼,我也站不到今天的位置。因为他也总能跟你现在一样,把我骗上各种贼船。”
张行止顿了一下:“没有人是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就一直勇敢下去的。”
钟亦仰脸看他:“你也是?”
张行止笑了:“我也是。”
“以前我跟里奥一样大的时候根本不敢爬山,都是我阿奶抽出来的。”张行止一字一顿说的很慢,“贼船上的人,永远比它本身能承载的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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