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凌越终生都难忘的时光。凌啸天还在是李笑的名字,才七八岁,老爷子不喜欢他,所以他们两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周妈要管周一明,每天做好饭,热在锅里,李笑一放学就自己盛了,拎着个饭盒骑着他的自行车来医院给他送饭。
一天午后,李笑来得很晚,差不多快到一点半了吧,一瘸一拐的,饭盒里的饭菜也比平时少得多。两个人每次都是李笑送饭来了一起吃。李笑脸扭到一旁,把饭盒递给他,就说他吃过了,而且吃得太多,把他的份都吃了些,自己现在肚子疼,要去解决。
那时的他们没多的钱,住在个十二人间的大病房里。李笑出去就半天没回来,他看着杂乱的饭菜和盒边的泥土,觉得李笑有些不对劲,杵着拐杖,找了一层楼,才看见李笑撩着裤管,两只膝盖血肉模糊的,坐在一条长椅上,头低着的叫疼。一个稍比李笑大点的女孩子正蹲在他膝盖前面,一边用酒精给他消毒,一边小心的吹着他的伤口。
他急忙过去,叫了声,“李笑!”
女孩子看到他的脚步来到了跟前,头都没抬,立即就跑了。
他这下才看清,李笑的脸上有挠伤的痕迹,半边脸肿得老高,一只眼睛都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再三逼问才知道,李笑放学装好饭菜出门,骑车时被一只放养的狗追,慌乱中把车骑下沟里,饭盒里的食物都倒出大半,那狗扑过来就去抢食,李笑看它在吃凌越的午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骑在狗背上,死死把狗的脖子抱着,那狗打滚时,爪子抓到了李笑的右脸,生生把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李笑勒死了那条狗,怕凌越饿坏,把盒里没倒出的饭菜装好,赶紧送来医院。生怕凌越看见担心,赶紧说是要上卫生间,躲着用水把脸上伤口的血洗净,出来时,小姑娘拦在门口,拿着瓶酒精就给他涂。
凌越嗅到他脸上真有酒精的味道,脸上的肌肤是最柔嫩也是神经最多的,他小小的年纪也还真忍得了那疼。看他膝盖的伤,都跌得可以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不缝合是不行,又带着他去外科处理。在门诊处再次看到小姑娘熟悉的背影,她小心的牵着个佝偻着身子,衣裤十分脏乱的男人往医院外走。
凌越想叫住她,感谢她对李笑的照顾,李笑摇头说:“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她给我了一个这,说是有它,我就会不疼了。”李笑手摊开,掌中有颗银色的星星饰物。
凌越好笑,“她既然是个哑巴,你怎么知道,她说有它,你就不会疼?”
李笑脖子往后一梗,白了他一眼,说:“我就是知道!”
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又聋又哑的女孩子会是宁夏天。
老宁死的时候,他在跟前,宁夏天已经会说话了,哭着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个项链,上面就有颗跟李笑手中一模一样的银饰。
“爸爸,你不要死,有了星星,你就不会疼的!有了星星,你就会好的!”
老凌是肺结核,死了就必须立即火化,他被进钢化炉前,手中握着的银饰掉了出来。凌越把它捡回还给宁夏天。当时他看了一眼,银链和星星的材质都很上乘,做工也很精巧,灵动得就像有生命般。项链上有两个空扣,大概是挂另两颗星星的,只是不知去哪了?心中还想,老宁毕竟疼女儿,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的银饰。
也是送老宁火化时,他才知道,宁夏天跟李笑早就认识,只是李笑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给她伤口擦酒精的是宁夏天。一直在凌越面前嘀咕,要凌越给他换个漂亮可亲的秘书。
李笑是第一次杀生,以后经常做梦都梦到那条狗在追着他撕咬,很长时间都不敢自己睡,跟他赖着睡到上高中,现在都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还是连很小的狗都怕得要命。
商场上飘浮多年,什么龌龊的勾当,凌越没见过。大概是杨笠堂家看这姐妹俩孤苦伶仃、无人照管,把姐姐送去了某个肮脏的地方,换来妹妹能有个栖身之所。
回公司的路上,凌越注视着依然苍劲挺拔的行道树,想海城好几年都没下雪了,这两天气温降得厉害,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雪?
沐雨落那没见过雪的,要是见到下雪,又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她,他唇畔又轻轻勾上。
他没爱过女人,若不是在轮船遇到,他或许此生都不会去爱上一个人吧。
现在的沐雨落对男人完全没有信心,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熔掉她心中的那座冰山,让她把整个心身都完全交给他。
他无意识的哼起一首歌,那是沐雨落在梨山舞台上唱过的歌,当时,她就是凭着这首低沉深情的曲子、一脸茫然无措的悲伤模样,让凌越对她的所有疑虑分崩离析,倾心爱上。
这首歌杨峰都会唱了,听了几个月,就算是音痴,也背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