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琢玉转身走入里间,坐到了公堂之上。此时已经有人将王旭带了上来,却见其不过是一文弱书生,满脸青紫,发髻散乱,在牢中关押数天,看起来狼狈万分。
那几名衙役看着五大三粗,人却是细心,搀扶着他在地上跪下,这才松手退至两旁。外面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公孙琢玉将宗卷仔细看了一遍,随后看向堂下,发现洪文涛正目光仇恨的盯着自己,乐了:洪文涛,据这宗卷上所写,你状告王旭当街殴打你和你的随从,是也不是?
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那王书生细胳膊细腿儿,连鸡都不敢杀,又怎么可能当街殴人。
洪文涛嚣张惯了,闻言不屑一笑:是又如何。
王旭艰难跪在堂下,身形摇摇欲坠,闻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而抬起头激动道:大人!草民没有当街殴人!是洪文涛他带着恶仆欺负良家女子,草民不忍目睹,便出手相助,谁曾想他却带人将我毒打一顿,求大人申冤啊!
洪文涛半点不见慌张,理了理衣袖,嗤笑道:话说的好听,你可有人证?
他既然敢如此说,那必然是洪家早就私下安排妥当了,倘若真有人证,王旭又何至于在牢中受那许多日的苦。
王旭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惊怒交加之下,竟是直接吐了口血出来,溅在地上红艳艳的刺目。
公孙琢玉吓了一跳,心想这位仁兄气性也太大了吧,他略微直起身形看了眼,又坐回去,伸手招来文仲卿:去瞧瞧,他这是怎么了?
文仲卿看了眼,见人还喘着气,低声解释道:大人,那王书生本就体弱,又遭了洪文涛一顿毒打,兼得在狱中受了几日苦头,想必是怒急攻心才吐的血。
公孙琢玉挥手示意他退下,又见洪文涛一脸得意,意味不明的出声问道:洪文涛,你既说王旭当街殴打你,可本官瞧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是如何殴打的呢?
洪文涛不要脸之极,远胜公孙琢玉:他瞧着体弱,可本公子娇生惯养,比他更加体弱,连拳头都挥不起来,他那日将我按在地上一顿毒打,我岂有还手之力啊?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又看向王旭:你如何解释?
王旭刚才吐出一口淤血,竟是因祸得福,心气通畅了些许,连带着精神也比刚才强了一点,闻言咬牙道:大人,他分明是一派胡言!
洪文涛皮笑肉不笑:那日你当街殴打我,我家下人可全都看见了,容不得你抵赖。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用不要脸的办法。公孙琢玉思索一瞬,忽然对王旭出声道:你,站起来,去打他。
王旭闻言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就连洪文涛也傻了眼,怒声道:公孙琢玉,你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是京兆府尹,打人也需有个理由!
公孙琢玉淡定喝了口茶:哦,本官只是有些好奇王旭这么个体弱模样是如何殴人的,洪公子就当为了真相大白,吃些苦头受些罪,暂且先忍一忍吧,倘若属实,本官必定依法惩处。
语罢把茶盏放回桌上,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对王旭沉声道:你那日是如何殴打洪文涛的,现在便原样给本官演示一遍,不得有漏。
王旭闻言下意识攥紧拳头,看向了洪文涛。
洪文涛这下可算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偏偏他还不能还手,倘若他还手将王旭打倒,岂不是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你你你你别过来!
洪文涛见王旭走过来,手忙脚乱的慌张后退:我爹乃是刑部侍郎,你若敢动我,必叫你人头落地!
公孙琢玉重重拍下惊堂木,在旁边一个劲怂恿:打!有什么错处只管算到本官头上!
王旭虽是读书人,但被洪文涛毒打一顿不说,还被栽赃受了牢狱之灾,心中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他听见公孙琢玉如此说,咬咬牙,干脆鼓足了劲一拳揍到洪文涛脸上,紧接着拳头雨点般落下,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
毕竟是一名成年男子,就算体弱,打人也还是疼的。
洪文涛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公子哥儿,哪儿受得了这种苦,抱头忍了两下没忍住,终于忍不住反抗,一脚将王旭踹了两米多远,面色铁青,怒声斥骂:王旭你活腻歪了,竟敢对小爷动手,是不是不想活了!
王旭被他踢的吐了一口血,在地上挣扎半天,好半晌都没爬起来。
公孙琢玉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状沉声道:来人,将洪文涛速速收监拿下!
洪文涛不服,梗着脖子道:公孙琢玉,你凭什么拿我!
公孙琢玉冷笑道:你方才一脚内劲十足,分明是练过功夫的,王旭体虚气短,乃是经年的心弱之症。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当街殴打你和你的家仆,可见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语罢刷刷扔了两个筹子下去:给本官拉下去痛打二十大板,关入牢中听候判决!
两边衙役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心想这位新上任的府尹老爷居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连洪文涛都敢打。当即也不含糊,立刻把人捂嘴拖了下去,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就算出事,怎么都赖不到他们身上。
至于另一个嘛
公孙琢玉看了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旭,伸手召来文仲卿道:那洪文涛身上必定有银两,你去搜搜,搜出来找个大夫,拿去给王书生瞧病。
他是一分钱也不愿意多出的主。
文仲卿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不要脸的事,犹犹豫豫道:大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公孙琢玉看向他:那要不你出银子给他找大夫?
文仲卿:属下这就去搜洪文涛的身。
外间的百姓见案子审完,却都意犹未尽的不肯离去,显然是热闹没看够,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语。
这京兆尹倒是个胆子大的,这种案子都敢审,竟真敢打了洪文涛。
只盼他莫被洪家寻了麻烦。
日后若有疑难案子,说不定咱们也能去告个官,这位可比上任姓楚的糊涂蛋强多了。
那洪文涛被痛打二十大板,直接被扔进了监牢。他的家仆火急火燎回府搬救兵,但谁曾想刑部侍郎正在宫中议事,只得又马不停蹄赶去了皇宫门口守着,太阳落山才见人出来。
但这个时候,公孙琢玉已然准备散衙回家了。
京兆府专门开辟了住所给官员住,文仲卿见公孙琢玉似要离去,疑惑出声:大人不住在府衙吗?属下特意命人打扫了房间,一应都收拾妥当了。
公孙琢玉闻言心念一动,楚连江可是个大大的贪官,那房间里说不得就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呢,去一趟也无妨。轻咳一声,装腔作势的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去看看。
他一想到有房间里可能有宝贝,走的比谁都快,文仲卿在后面撵都撵不上。
公孙琢玉找到主卧,直接推门进去,却见中堂挂着一幅字画,上面供着一尊佛像,上方垂着半透明的纱幔,依稀可见一梳着丫鬟发髻的女子正虔诚跪在佛前念经。
不是吧
公孙琢玉心想哪里来的女子,让杜陵春看见可不得了。他掀起纱幔走上前,皱眉疑惑出声:姑娘,你是谁?为何在此?
佛前供着香炉,浓重的檀香味熏得人头晕。那女子一动不动,只有外间的风吹进屋内,将她干枯失色的发梢吹起,身后纱幔狂舞,隐隐飘来一股尸臭。
公孙琢玉面色微变,忽然察觉了不对劲,他试探性抬手拍上那女子的肩膀,然而还未用力,对方的身形便维持着刚才礼佛的姿势,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