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死了他也不怕。
靳珩前世的记忆又不可抑制的翻涌了起来,他恨且绝望,任由雨水浇透全身,像从河里爬出的水鬼,想起这些人辱骂他过世的母亲,想起这些人将他关在厕所,想起这些人的勒索与殴打,只觉得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倏的捏碎。
知道吗?我只是想好好上学而已。
靳珩睨着庞一凡狼狈的样子,继而将他的头用力撞在墙上,有某样鲜红的液体淌了出来,自说自话:但是你们
但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高中才三年而已,短短三年的霸凌,直接毁了靳珩的后半生,他该怎么走出来?谁又能将他带出来?
无论是庞一凡,还是蒋少龙,对他们来说,靳珩只是一只小小的、好欺负的蝼蚁,他们高兴了欺负两下,不高兴了也可以欺负两下,然后等毕业了,就将所有的恶事抛之脑后,再无瓜葛。
他们杀了人,他们手上都沾着血,却一边穿着校服上学,一边做着刽子手的勾当。
但那些被他们欺负过的人呢,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谁能将谁带出泥泞?
吱呀!
巷口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紧接着是极速刹车导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靳珩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下来,他抬眼看向巷口,不知想起什么,缓缓松开了庞一凡。
后者如蒙大赦,靠着墙一个劲咳嗽,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然而还没等庞一凡缓过劲来,他的后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攥住,紧接着脸上挨了一拳,被人揍倒在地。
我去你妈的!
来者声音阴沉,夹杂着暴怒,酒红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黑色的上衣紧贴在身上,依稀可窥见劲瘦精壮的身形,赫然是闻炎。
他收到徐猛的消息,骑着车一路从学校找到靳珩家里,途中发现路边有散落的雨伞和书包,走进巷口一看,这才发现是庞一凡和靳珩,当下想也不想,直接把人揍翻在地。
因为徐猛原话是这么说的:六班有个叫庞一凡的好像要收拾靳珩,放学的时候在后面一直跟踪他,估计要套麻袋,你要去就赶紧去,我这边抽不开身。
先入为主的观念很重要,在闻炎的认知中,从来只有靳珩被人欺负的份,没有靳珩欺负别人的份,于是庞一凡刚刚被靳珩暴揍的伤还没好,就又挨了闻炎一顿毒打。
系统在暗处悄悄松了口气,庞一凡终于得救了,闻炎再不来,他就要被靳珩打死了。
闻炎将庞一凡死死抵在墙上,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滚落,愈显凌厉,眯眼冷声道:你连老子的人都敢欺负?
如果有必要,庞一凡现在可以当场跪下来痛哭求饶,听见闻炎阴冷的声音,他慌的脸色煞白,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没我没欺负他
起码今天没有,真的没有。
闻炎不信他的话,但现在显然不是处理庞一凡的时候,往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然后一把将人踹出去,冷声道:滚!
庞一凡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字也能如闻天籁,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离了小巷,生怕再慢一秒闻炎就会反悔似的,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闻炎这才看向靳珩。
雨季的水泥墙斑驳脏乱,靳珩就静静的立在巷口深处,衣襟上沾着些许星星点点的血渍,仿佛刚才经历过一场恶斗,却无损他身上近乎冷漠的干净。这是他们自上次那个糊里糊涂的吻后,第一次见面,闻炎刻意躲了靳珩很久,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任何头绪,避而不见是他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却没想到会害了靳珩,让别人以为他没了靠山。
闻炎想上前看看靳珩是否受伤,但想起上次的事,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你没事吧。
靳珩闻言,在雨幕中缓缓抬起头,干净的校服和灰白破旧的墙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137章 你要保护我
靳珩没有受伤,但浑身湿透,皮肤苍白得像冬夜里的雪,垂落在身侧的手滴滴答答落着雨水和鲜血混合的液体,像水鬼一样狼狈骇人。
理所当然的,闻炎认为他被欺负了,心头陡然窜起一把无名火,压都压不住。
靳珩站直身形,然后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弯腰捡起脚边掉落的雨伞,摇了摇头,声音在磅礴大雨中有些模糊不清:没事,谢谢。
他说完,拉住快要滑落的书包肩带,与闻炎擦肩而过,看起来沉默疏离得不像话,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站住
闻炎忽然拉住了他,眉头紧皱。
靳珩总是一副安静乖顺的样子,现在也不例外,他垂眸看了眼闻炎攥住自己的手,雨伞微倾,挡住二人头顶的瓢泼大雨,声音低沉:怎么了?
闻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看见靳珩客套疏离的态度,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像是拧了个疙瘩,攥着他的手,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靳珩见他不说话,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出声提醒:我要回家了。
闻炎从来不和好学生打交道,因为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好学生鄙夷小混混不学无术,小混混讨厌好学生装模作样,就像天差地别的成绩,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对立面的。
靳珩算是个例外。
他是个例外
闻炎的初衷只是想保护靳珩而已,就当他这辈子难得发一次善心,想把这个自己从来看不上的好学生庇护到羽翼下,至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还没想好,但唯一肯定的是,闻炎不想把靳珩带偏了路。
不良少年看着没人敢惹,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群混混,撑死在没毕业的学生面前耍耍威风,毕业了,长大了,大概率就是社会底层混吃等死的人。
靳珩不一样,他成绩好,学习好,等以后毕业了,用老一辈的人话来说,那就是老天爷追在后面喂饭吃,怎么也脱不了前途无量四个字。
闻炎性格乖张,骨子里有那么些傲气,他这辈子从来没和谁低过头,既不觉得不良少年低人一等,也不觉得当混混丢人,但靳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打破了所有的平静,令他不得不狼狈的低下头正视这一切。
闻炎从来没在靳珩身上看出过这种端倪,也没往这方面仔细想过,以至于那天大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的跑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缓过神来。
沉默许久,像是替自己的行为想好了理由,闻炎终于出声:我送你回家。
靳珩反问他:为什么?
闻炎拧眉: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靳珩微微抬了抬伞,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笑,在黑夜中看不大清楚,只让人觉得那双眼带着些许猫捉老鼠的意味:我以为你还会继续躲着我。
闻炎挺直脊背,像是被踩住了什么痛脚般,肉眼可见的不虞,狭长的眼危险眯起:谁说我躲你了?
靳珩静静看着他:你懂我的意思。
闻炎没再说话,单手插兜,转过身去深吸气冷静了一下,然后直接抽出靳珩手中的伞,将他拽离巷口,拉到了路边停着的摩托车旁。
闻炎跨坐上车,然后把一个头盔扔给靳珩,声音沉沉,不容反驳: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