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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舟四十三岁那年,魏洋二十四岁,他还如此年轻,但已经顺利拿到了进入公司高层的入场券。
苏舟还在给魏鹏程先生做秘书,他是个优秀的秘书,不只是秘书,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坐在任何岗位上。魏鹏程先生有些时候看着他想法很复杂,他们既是工作上的搭档,私下里也是儿婿关系,他对工作能力强悍的苏舟又爱又恨。
但无论想法如何复杂,他必须认下这个儿婿,否则很有可能就将失去儿子。
苏舟魏洋的关系并没有见光,只能在隐晦的地方生根发芽,枝桠不高,但根须紧扎土里,动辄伤筋动骨。
二十岁的魏洋放不开苏舟,二十四岁的他只能爱的更深,岁月并没有带走苏舟的英俊帅气,反而让他更像一坛酒,酿出了更醇厚浓烈的滋味。
等到魏洋在高层之间站稳脚跟,第一时间他就向父亲要走了苏舟,他想让苏舟当他的助理,想每天都和苏舟一起工作。
魏鹏程先生思虑再三还是咬着牙同意了。
在一起工作并没有更多的花花心思,苏舟竭尽可能的教授魏洋自己所有的经验,他是魏洋的伴侣,也是魏洋的老师。
苏舟四十七岁那年,魏洋终于坐在了父亲的位置上,魏鹏程先生退休了,在家和朱女士含饴弄孙,三岁的孩子早早就被不靠谱的父母丢给了外公外婆照顾,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叫做魏星的孩子长大了将接替魏洋的班。
魏洋其实很不喜欢孩子,但是偏偏魏星很喜欢自己的小舅夫,缠着苏舟讲故事做游戏,气的魏洋牙痒痒,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小孩子的原因之一。苏舟实在是太会讨孩子喜欢了,经常被孩子围着缠着,有些时候还会因为孩子忽略魏洋。
明明是二十八岁的大人了,却还是会跟孩子吃醋争宠,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好笑。
每次魏洋对苏舟发泄过被忽视的不满之后,苏舟总会摸摸他的头,然后将他揽进怀里。魏洋的头会靠在苏舟的肩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所需的爱意。
岁月静默的流淌着,五十岁步入中老年人行列的苏舟依旧帅的惊人,但你不会误会他只有三十几岁,因为那身平和儒雅的气质,只有经过岁月才能沉淀积累出,岁月带给他平和淡然,彻底磨平了他三十几岁时的锋芒。
魏洋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冲动任性,喜欢生气,特别是喜欢生闷气,他还像是曾经的那个少年,“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毫不为过。
每次被气急了,他总会看着苏舟,嘴里像是小孩子一样喊着“舟舟”,他在撒娇,和从前一般撒娇。
苏舟会朝他招招手,像是在唤小狗那样,魏洋则会屁颠屁颠的跑向苏舟,然后抱住苏舟。苏舟会很冷静用柔和的声音问魏洋,“魏先生,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魏洋会一股脑儿的将事情说出来,面对苏舟的怀抱,听着苏舟沉稳的心跳,气也渐渐消了,理智回归,思路清晰。他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像从前一样有什么不好,三十一岁怎么了,他依旧是舟舟的魏洋。
和年少时一般无二冲动易怒的魏洋在接下来的人生里没有因为不好的脾气做错一件事。如果说他是炸弹,那苏舟就是他的保险拴,有苏舟在炸弹是永远都不会爆炸的。
这一年苏舟五十岁,这一年魏洋三十一岁,这一年年年一岁。
苏舟和魏洋一直都很忙,公司将两个人推着不断往前忙碌,好在苏舟培养的几个助手都可以独当一面,苏舟和魏洋能稍稍不那么忙碌了。
也是这恰好可以缓慢下来的时间,年年幸运的到来了。
两人外出散步的时候遇见了一只流浪猫,一只七个月大的纯白鸳鸯眼狮子猫,最开始的狼狈和一条腿的残疾让其实美貌的年年一直孤独的流浪着,直到遇见了苏舟和魏洋。
“该叫它什么呢?”魏洋问苏舟,他想不出名字,只好寻求舟舟的帮助。
苏舟看着猫,又看看魏洋,“叫它年年吧,年年有鱼,你是洋,我是舟,有水有舟,再来鱼就是……”
“鱼肉粥?”
魏洋第一时间想到了吃的,苏舟的眼神倏地变得柔和起来,看着魏洋,他笑的愉悦,眼角的细纹倾述着岁月的温柔,嘴唇上勾的弧度带着心悦的味道。
“嗯,对,就成了鱼肉粥,有我有你,还有年年。”
年年的到来让两人体验了一把养孩子的艰辛,这还是个缠人的孩子。明明是魏洋捡起带回了年年,年年却更喜欢苏舟,大抵是它也察觉出了苏舟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吧。
因为年年总是缠着苏舟,魏洋开始嫌弃年年了,最嫌弃的时候还得数晚上睡觉的时候,年年总是喜欢睡在两人的中间,身体盘成一团。
夏日的时候躺在薄被上,坠的被子拉也拉不动,生生将两人给隔开了;冬日的时候觉得冷,睡进被窝里,那四条腿伸的直直的,脚抵着苏舟的手臂,背顶着魏洋的身体,凭一己之力隔开两人,像是生怕两人挨在一起似的。
年年睡在中间,隔出了银河,‘织女’满心怨念,‘牛郎’只是
', ' ')('摸了摸他的头,轻哄一声,“睡吧”。
倘若魏洋趁年年睡着,将年年抱到一侧,任凭他紧搂着苏舟睡得有多香,半夜醒来的年年总会不断地喵喵叫着,在两人身上踩来踩去,最主要是踩在魏洋身上,企图把魏洋弄醒。
若是魏洋不醒,它便伸出脑袋去顶弄被子,企图钻进被子里。魏洋可以心硬的不去管它,苏舟不行,苏舟总会睡意迷蒙的稍稍掀开被子,任由年年钻进被窝,睡在两人中间。
一场觉下来,年年变换了不知多少个姿势,苏舟就依着它变换姿势,醒来时总得手酸腰酸。
魏洋每次醒来都感觉身旁多了一团猫毛,未彻底清醒的时候想亲爱人一口,却因为怀里缠人的东西,隔苏舟很远,亲不到。
逼急了,也会不顾年年凑上去亲苏舟,把年年挤到了,年年就会不悦的喵喵叫个不停。苏舟也就顾不得和他亲吻了,一个劲儿的让他别压到年年了,真是人活得不如猫。
魏洋也想过把年年关在门外,可是年年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开门技巧。把门锁住年年就进不来了,但是奈何有苏舟这个叛徒。
总是前脚魏洋把门锁上,后脚苏舟就不忍心听年年在门外刨门呜叫把锁解开,然后灵巧的猫儿就一瘸一拐的打开门跑进了屋。
魏洋没办法说苏舟什么,只说他心软,又怨苏舟,怎么从前不对自己心软一点呢,从前对自己那么心硬,现在却对一只猫儿如此的心软。又见年年猫脸上愉悦,心里更叹,说苏舟慈父多败儿。
苏舟会站在床边看着魏洋坐在床上埋怨,也看年年在床上踩被子,然后倾身捧着魏洋的脸落下一吻。
他亲魏洋的时候,魏洋便顾不上埋怨了,心里满心只想着回应苏舟。
除了睡觉以外,魏洋对年年还是很喜欢的,特别是在每一次回家的时候,一推开门,便能看见年年的身影,年年会守在门口,然后黏人的在他腿上磨蹭一圈,在他裤腿上留下白色猫毛后,跑向书房,通知另一个爸爸,这个爸爸回来了。
魏洋觉得最温馨的回家时刻应该是,舟舟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年年懒洋洋的趴在他膝盖上,直到自己回家,一猫一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门口,锁定他。然后房子就因为他回家彻底的活过来了。
可惜年年只活到十三岁,这个年岁在猫儿中并不算长,甚至还有点短,许是因为少时流浪的缘故吧。
但幸好,年年走的时候身体并没有太多的难受,这一只因为睡觉被魏洋烦了多年的猫儿,最后也是在一个明媚的清晨盘缩在两人中间的被子上被发现离开的。
等到两个爸爸醒来的时候,它的身体已经凉透了,或许是不想看见爸爸最后难过的表情,才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
离开的那天晚上,它叫的很凶,很少见的趴在魏洋身上叫唤,或许是在嘱咐魏洋,要好好对待另一个爸爸。只是当时两人都不解其意。
半夜的时候苏舟感觉到年年蹭了蹭自己的脸,他本能的掀开被子,年年却没有钻进去,它又去蹭了蹭魏洋的脸,像是从前那样用脚踩魏洋,魏洋睡的迷糊,依照从前的习惯摸了摸它,后来年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这是场关于诀别的互动,回忆起来才叫人觉得难过。
魏洋红了眼,苏舟很沉默,年年的尸体被装在一个纸盒子里,身边是一条很肥的鱼,埋在了它最喜欢的那丛玫瑰下面。
后来那一丛玫瑰总是开的很好,魏洋笑称,年年在照管那丛玫瑰,苏舟反驳了他,他总是很理智,他说是因为我对那丛玫瑰照顾有加,它才开的如此的好。
往后余生,两人再没有养别的宠物,有过年年就够了。
从年年离开开始,苏舟想到了死亡,这一年他六十五岁,已经是老年人了,按照平均寿命,他还有十六年,或许还会更长,但这一年魏洋才四十六岁,还是算是中年人,他剩下的时间更长。
这件事让苏舟颓唐了一段时间,虽然这件事早就想过,自己注定会比魏洋走得早,但现在苏舟开始怕了,怕极了死亡,怕极了再陪不了魏洋多久。
后来很快苏舟也想通了,他努力养生锻炼,活的认真努力,他其实一点都不像六十几岁的男人,他身上永远有一种岁月沉淀给与的优雅平和。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最先离开的人会是魏洋,那一年魏洋六十四岁,苏舟八十三岁。
或许是因为魏洋一直在管理公司,太过劳心劳力的缘故吧,只是一场倒春寒,他便病倒了,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衰败下去,只三个月便药石罔效。
那时苏舟身体还很硬朗,他看着病床上的魏洋,他们都老了,魏洋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脸色蜡黄,身形枯朽,一直戴着氧气面罩。
本来魏洋的意识一直都不是很清醒,突然一天下午,他的意识突然恢复了清醒,恢复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是用眼睛捕捉苏舟的存在。
好在苏舟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侧头看向苏舟,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像从前一样明亮,眼里是烈焰的火光和纯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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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魏洋,他的少年该走了,相伴四十余年终将别离。
魏洋的声音很小,苏舟凑到他面前去听,只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别难过,我难受……眼圈怎么红了……”
苏舟几乎趴在了病床上,他的手紧握着魏洋的手,魏洋也紧握着他的手,两人死死的攥紧对方。
“我只是没想到魏先生要比我先走。”苏舟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压住声音里的哽咽,眼圈红了,眼泪也快流出来了。
“还记得……洋洋得意吗?”魏洋突然笑了,他说“有你,我才得意。今生最得意便是你,舟舟,舟舟……”
他一声声的唤着喊着,全是不舍,苏舟一遍遍的回应着,我在,我在这儿,别怕,我陪你,我在……
魏洋的声音渐渐小了,他眨眨眼,眼里的光即将熄灭,苏舟几乎凑到了他面前,才听见他最后的话,“舟舟,其实对你是……一……一见钟情……”
魏洋停止了呼吸,苏舟知道,因为氧气面罩上的雾气正在减少。只是这人啊,至死都不闭眼,那手还紧紧的攥着苏舟的手。
死不瞑目,也不都是因为恨,还因为爱,想把你留在我眼里,想多看你很多眼。
苏舟伸手合他的眼,每一次他都重新睁开眼睛,他不想闭眼,苏舟的泪刷的流了出来。这是这个体面的男人几十年来第一次流泪,年年走的时候,他都忍住了不哭,这一次他忍不住了,他哽咽着劝道,“魏先生,该闭眼了,别舍不得我,我和你不一样,没你我也能活。魏先生,请你放心我。”
魏洋还是没闭眼,怎么能放心呢,怎么敢放心呢,他的舟舟啊,他最爱的舟舟啊,一点都让他放心不下。
苏舟又凑到他耳边说,“魏先生,我爱你,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还有魏星在呢,魏星也会照顾好我的。”
这次苏舟终于合上了魏洋的眼睛,他抽出了手,魏洋的手还是一副攥紧的姿势,直至最后,他的手依旧是攥紧的姿势。
魏洋走后,苏舟一个人生活在房子里,没有魏洋,也没有年年,他一个人在房子里住了五年,魏星经常来看他,但他始终是孤独的。
没有了水,舟也无用了,无水孤舟自该消亡。
他的死亡是保姆第一个发现的,身体残留余温,手边是一封遗书,上面写满了他的后事安排。
故道的陵园里,两排墓碑相对而立,其中一对墓碑对立着,像是一直在注视着对方。一块墓碑上写着‘舟舟的魏先生——魏洋之墓’,另一块写着‘魏先生的舟舟——苏舟和年年之墓’。
愿下一辈子,舟舟顺心,洋洋得意,年年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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