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尊》里确实曾提到过,他不曾祛除面上疤痕,每以恶相示人。所以她对自己可能会看到的面容已心有准备。
可书上没有告诉她——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别看。”他轻轻的说。
乐韶歌于是闭上了眼睛。
“……别哭。”那声音又说。
她于是微笑着说,“阿羽,我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说出来,然而开口时只觉胸口痛楚悉数化作腥甜涌上。她再也站立不住,捂住嘴唇扑倒在他身上,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涌出来。
失去意识前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她想,不论如何,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放开了。
乐韶歌做了噩梦。
或者也不是噩梦——她不过是在梦中看到了自己曾在《九重天尊》里读到过的往事。
只那往事里,阿羽和舞霓历经磨难,在他们最需要有人陪伴、支撑、保护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却在磨难过后,他们最不需要她的时候,以最无能为力的姿态,醒来了。
乐韶歌不由叹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时,阿羽的手指正压在她额头上。
她于是出言提醒,“我没有被夺舍。你这一手指下去,我八成又要丧命。”
——他指间凝灵,若不是想强行探查她的识海,就是想直接把魂魄从她躯体击飞。
他下意识的收了术法。
一时却也无旁的动作,只不喜不悲的看着她。
乐韶歌也看着他。
昨夜重逢时,他尚是疤痕覆面的恶相。此刻面容却已复原如初了。只受了魔染的左瞳无法复归澄澈,他便以眼罩遮住——他天生乐感,审美亦是不俗,那眼罩与其说是用来遮残,倒更像浑然天成的修饰,给他天生清冷的少年模样里,添了些幽冥界特有的狠而艳的情致。
若非昨夜她亲眼所见,乍看到他此刻面貌,必定意识不到他是为了隐瞒,才做如此装扮的吧。可其实若他不藏,必定能令她愧疚心疼,无法释怀。
他一向都不是会主动同旁人沟通的性格,更尤其怕在她面前流露软弱和青涩。
而她又过于放任自然,旁人坦诚相待,她便坦然受之;旁人意有隐瞒,她也不逼不问。
于是一旦遇上萧重九那般对自己诚实对旁人又率直的,于她而言是刀过竹解,水到渠成;于他而言,却是连交锋的机会都无,便败局已定。
命运令她先回到九华山,亲耳听他说出那句山崩地裂的“我想和你共赴云雨”,又令她辗转失忆再失忆,直到她终于将那句话当了真,才又让她一无所有的苏醒在北冥冰海之下——也是一番煞费苦心吧。
第88章
她说, “扶我起来吧。”
他便默默的扶她坐起来。
本已死去多年的人,突然便再度出现在眼前,让他立刻就深信不疑,也是件难事。
尤其他有过诸般遭遇, 还被种下了那种心魔。
然而他却完全无意询问她的来历, 就这么默不作声的接受了。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恐怕, 他根本就无意分辨她的真假, 依旧想用对待过往那些心魔的方式来对待她。
乐韶歌道, “你不问我为何能再活过来吗?”
他的眸光有轻微的动摇, 却随即便平复了, “你为何能再……活过来?”
乐韶歌顿了顿, 道, “……说来话长。眼下, 怕是要先劳烦你给我渡一口真气。”
他们坐得近,不过一臂之遥。
她病容虚弱苍白, 宛若风中寒花。虽不减从容风度,却显然已无自保之力, 任由摧折了。
他目光扫过她的嘴唇, 心神已乱。不由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所修功法,对你并无益处。”他拒绝道。
便又取了丹药递给她,眼睛却看着别处。
乐韶歌道,“丹田经脉已碎,这些丹药我克化不了。”却还是将丹药收好,又道,“眼下我修为全无,经脉破碎,功体全赖青羽灵力支撑。便不能唤它出来相见了。”
她委婉解释为何要他渡气。
阿羽听懂了, 目光再度看向她,似是自嘲,“……我知晓了。”
乐韶歌便又解释,“当日我被碎去金丹,重伤濒死。自以为难逃这一劫,便将喉中真音传给了萧重九……我大约确实是死了吧。萧重九将我封入冰棺,葬在了北冥冰海之下。然而,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后,我身上伤愈,意识竟也渐渐苏醒过来。”
“直到有一日,有人闯入冰海……”
她便将风老大带着蒙清他们打捞冰棺,想夺舍,却意外令她苏醒一事合盘脱出。又道,“他们同萧重九有仇,原想利用我混进天龙法会,刺杀萧重九。”
她气力不继,说到此便已疲乏至极,于是停下来暂缓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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