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定好进攻仵官城的时机,言明自己能给他们提供的帮助,而后再将她和萧重九一统四境,使四境风雨同担、命运与共的理念传达给在座众人,剩下的,便是等待他们的回应了。
而众人的回应都很积极——若真能如此,自是求之不得。
只提出,他们人数虽众,却都是没有根基的贫民和根基薄弱的野路子散修,力量甚微。
像今日这般,也是因乐正徵和蒙清有些见识,知晓破解结界的法门。又占了越清光轻敌的便宜,才能给乐韶歌帮上些忙。
若让他们正面去对抗仵官城,却不啻是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这次却是乐正徵先站出来,“也未见得就没有一战之力。”
而接连数日交战之后,乐韶歌也发现了——
在香音界,愿力最终几乎全部汇聚向寂灭之境的愿力之源。幽冥界中却并非全然如此。
——这里的现世之中,就残余着无数亡者的愿力。它们隐藏在大地、水流、空气……甚至城中的幽鬼池,越清光的傀儡灵核中。虽已丢失了原委,变得混沌无知,却始终因为一点执念而徘徊不去。
那执念看似纷纷杂杂莫衷一是,可细究起来,归根到底只是一途——不甘与牵念。
不甘于被屠戮、压迫,不甘于生前贫苦,不甘于损不足以补有余的世道,不甘于一生辛劳却奉养了仇人而丝毫不能惠泽亲友子孙……不甘于就这么一无所成的离去,想要亲眼看这世道覆亡,看该死之人横死在眼前,寝皮食肉,方能一泄心中怨愤!
牵念着年迈父母,家中伴侣,膝下孩儿,被城主强行征走至今没有消息的童年好友、知交伙伴……不忍心就这般无能为力的离去,弃他们在这艰难困苦的残酷人间。想要留在这世上,也许留下了,哪一天就能靠这残存之力帮上他们了呢?
当杜尔迦众振臂而起时,他们为的乃是给当世之人、未来之人搏得更好的世道。
却不知他们所做,也正是幽冥界千百年来一切亡灵在生前、在死去那一瞬间,所心心念念之事。
他们最终决定抛开荣辱成败,不惜一死的奋起反抗那刻,漫长岁月里幽冥界中一切因被损害而不甘、而牵挂的生者,都在那一刻,穿透时光将助力叠加到了他们身上。
这份力量,作为大愿传承者的乐韶歌,可以察觉也可以利用。
却无疑,该由幽冥界的这些反抗者们去使用,更为合适和强大。
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协助他们与天地万物之间传承此力的“灵”相勾通的方法。
而乐舞,本就是为此而生。
……
乐器早已停奏,祭礼也已完成,余音却久久不散。
纵使余音散去,那代代传承的意志也已印记在每一个听她演奏祭歌之人的心中。
幽冥界部众虽已大都不是“天人”,却依旧有着远比凡人更强大的血脉。
但生活在幽冥界中的人,也许并不如凡人强大。
人间界诗书繁盛,先哲的智慧和勇气可以一代代传承和积累。他们虽也常有忍耐庸懦却自始不乏反抗□□的勇者,虽常有贪婪压迫却也常有为民请命的洁士。代代都有风骨铮铮的脊梁,永不罢休的顽强。
而幽冥界却被修士驯化、愚弄得太久了。
然而就算再久,人内心对正义的向往也永远不会自天性中被剔除。
只需寻到火种,传承火种,终有一日能汇聚起可与之相抗衡的力量吧。
杜尔迦众们依旧在同先人之灵勾通。
乐韶歌离开遗珠楼,在结界之外,找到了守在入口的蒙清。
村落破旧低矮,寂静无人。
幽冥界的日光永远都黯淡苍白,却总能生养出爱恨鲜明、色彩浓烈的部民。
只是他们的命运,却很少能奏出令人感到平和喜悦的终章。
乐韶歌恍然就想起在卵中世界生活的那十五年。
她养护着她那个动辄就要么全要么无绝不含糊的去爱去恨的大徒弟。
而她身旁一棵树,树上蹲着的鸟儿,树下路过的人……每一个她能察觉、不能察觉的角落里,总有那么一个不声不响的,以各种形貌陪伴在她身侧的人。
回想起来就让人忍不住疑惑,这个人当日真的是用“想和她共赴云雨”这种露骨之词跟她告白的吗?
明明她这个被追求的,都比他更积极主动,不加隐忍。
但她又能和他说什么呢?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为什么不敢不惜一切和她在一起吗?
她又不是猜不到他的心思,无非就是自知他已练全了六部魔罗异术,要么化身天魔要么死。偏偏她又许下了那样的心愿,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死。所以便将她送去生地,而将自己变成了四境一统、八部重归和平的契机。
可是,他究竟是否真的听懂了她的心愿?
她想要的是,和他一道的太平归隐。
若最终只她一人独活——那么她重生回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你从阎摩城来,可知阿羽的下落?可否告诉阿羽,我想念他。若再不见着他,下回碰面我可能就要死掉了。”
然而他只是说,“他还不能见你。”
“是因为他已化身天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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