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先嘲,“做个买卖还得先问愿望?”随即似有片刻动摇,认真询问,“……你能起死回生吗?”
乐韶歌:……真是给自己挖坑啊!她若能起死回生,上辈子还能死得那么冤?
果断的诚实摇头,“不能。”
大汉失望道,“那你还问!”随即便催促道,“快选,赶紧选!选完爷爷还有一堆事要忙。”
乐韶歌便问,“我要进瀚海,这你是知晓的吧?”
“废话这么多啊……”那大汉嘀咕着,“自然知道。”
乐韶歌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心中猜测便也隐隐得到印证。她于是牵起那少年的手,道,“我会尽力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
那大汉猛的一怔,抬头看向她。
乐韶歌便道,“现在,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设下此局了?”
那大汉竟似心酸起来,眼圈一时泛了红,“龟孙子才拿自己弟弟设局。局不是爷爷……我设的。是这喂不熟的混小子他自己想走。”心口似是卸下一块大石,他抬起糙厚的大手抹了把眼泪,而后摘了个储物戒指扔给乐韶歌,“抚养费。……爷爷心情不好,你赶紧带着这混小子滚吧。”
而后转向萧重九,又是一脸和气生财,笑容可掬,“这永南针还是要卖的——公子您买不买?”
乐韶歌:……这是什么区别待遇啊!
乐韶歌想说你还卖的话我也可以买的!……却忽见眼前雾落树起——竟是瀚海中蜃气外溢,幻境再变了。
眨眼间小屋已不见踪影,萧重九和那汉子也一时都隐没在幻境之中。乐韶歌四面张望,见那和阿羽容貌一致的少年依旧跟随在她身后——乐韶歌低头,才见自己还牵着他的手腕——便觉愧疚怜惜。
他们兄弟二人尚还未来得及道别。
四周景物依旧变幻不止。乐韶歌心知这动荡短时间内怕是停不下来。
混沌之气引发的幻境,她尚还不知原理。耳识一时也不知能探查多远,总之是尚未穿透这片混沌——她还无法破解这幻境。
她却也并不着急。
便笑看着那少年,轻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似是回答了。所用的声音却并非是此界的声音——恰如瀚海之中那些辨识不出意义的嘈杂的寂静。
乐韶歌调动真元,一遍遍的尝试着理解。
乐修能聆听万籁,而混沌之声亦是万物之声。她只是早先不曾接触过罢了,只要熟悉了,终会理解的。
那少年也一遍遍的耐心的重复着,他仿佛全然没有不悦、焦躁一类情绪。
——固然很难相互沟通,可确实是温柔敦厚的。
恰像师父故事里的“混沌”。
渐渐的,那“嘈杂的寂静”变得清晰有序起来,携带了可以辨识出的信息……终于有一刻她开始听懂其中的含义,她于是缓缓的,小心的跟着读出来,“……奴奴,弟弟,小羽毛,乖孩子,羽儿,呆木头,混小子,羽儿,羽儿……阿羽。”
他告诉她的“名字”,有些是年轻女人叫出,有些是年老女人的呢喃,有些是稚嫩儿童的呼喊,有些是青年、壮汉的叫唤……最后一声,却是她所叫出的。在那声音里,他从婴儿长成稚童、少年……终于成长为此刻的面貌。
——他听得懂人的感情和心音。
——他记住了他所听所见的一切。
乐韶歌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是赤子的眼睛,干净而懵懂,不憎美丑善恶。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难怪那汉子委屈的控诉他“养不熟”。
他的家人唤他小羽毛,羽儿。虽含义不同,却恰和阿羽用的是同一个字。乐韶歌便道,“那我日后便唤你阿羽可好?”
他点了点头,道,“……阿羽。”
——依旧是混沌之声,可乐韶歌确实听懂了。
她便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我叫乐韶歌,你可以唤我阿韶。”
不知何时四周的幻象已稳定了。
那汉子和小屋早已不见踪影,只萧重九面色微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乐韶歌意识到自己看这少年是阿羽的模样,萧重九却未必——也许他看到的是他那个真爱未婚妻的模样呢?那她的亲昵,恐怕确实会令他感到很郁卒吧。
这感觉……略爽。
萧重九终于走上前来,“乐姑娘……我们离开吧。”
“卖你针的人呢?”
“突然起了幻象,我也不知他往何处去了。”萧重九道。
这时那少年又说话了——乐韶歌侧耳再次细辨了半晌,终于听出他说的是,“他去仙灵山,修仙。”
乐韶歌不由便又微笑起来,道,“真好。”
少年便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重九:???
同少年沟通完,乐韶歌才再度转向萧重九,“那针你买了吗?”
萧重九面色便又有些尴尬,一时竟避开了乐韶歌的目光。
这可真是难得——不论是乐韶歌记忆中还是在《九重元尊》里,他一向都问心无愧,从来不缺少直视旁人的勇气。
乐韶歌想到他先前说“不选”,忽的就明白过来……若萧重九最终还是买了那针,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将两难的选择推给了乐韶歌,待乐韶歌挑去了可能会引来责难的选项,破解了困局后,他才坐享其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