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饶命!陛下饶……”
秦皇的长眉微微蹙起,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有些不耐的向旁边侍卫做了一个动手手势。
侍卫心领神会,当即冲上去将赵高拖出去,不一会儿,茫茫夜色间,就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李斯膝行两步,上前说道:“陛下,可要在传信于长公子?”
“不必,沙丘行宫非久留之地,明日便启程返回,王离,你明日亲自前往边关,迎接长公子回咸阳……”因为病情,嬴政不得不声音低缓的说道:“……亦将胡亥带往河套之地,从今以后,公子胡亥无诏不得离边关,否则以死罪论!”
语罢,秦皇便不再看那些满脸惊讶的众臣和胡亥,拂袖命令众人退下。
次日,胡亥公子长跪于殿门外,向父皇求情不要将他发配边关,宦官禀报,正在喝药的秦皇只不过是冷漠的蹙了蹙眉头,令人将其拖下去杖责二十,即刻发往边关。
胡亥公子作为陛下幼子,往日颇受宠爱,今日却突然被如此搭配,使行宫内上下随侍君王者更是惶惶不安!
八月,始皇帝重回咸阳,长公子扶苏亦从边关归来。
九月,始皇帝昭告天下,立长公子扶苏为大秦太子,百年之后继承皇位,同时,斥责李斯丞相不尊国法,李斯惶恐,遂告老还乡。
新建成的华丽辉煌宫殿中,已经步入年迈的黑袍帝王低头咳嗽了几声,随后继续翻看竹简上查询来的周天子族谱。
周赧王姬延,周朝第二十五位君主,为秦国丞相吕不韦所灭,所生子女尽皆早夭,周天子嫡系血脉断绝。
嬴政闭了闭眼睛,神色间平添几分阴鸷。
“周赧王五十六年时,周朝王后应当诞下一女。”嬴政平静说道。
被派去打探此事的臣子诺诺说道:“确有此事,然诞出不过是一死婴,那周朝王后亦随子血崩去世。”
上方的帝王默然片刻,紧接着猛然伸手,将案几上的所有竹简瞬间扫落在地!
“哗啦——”
竹简掉落在光滑明亮的石板上,敲打出清脆的响声。
不明所以的臣子吓得立刻跪拜在地,连忙说道:“陛下息怒!”
嬴政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没有姬明夷,这让他如何息怒?
这个世界没有她!
公子扶苏从殿外走近时,刚好看到这一幕,立刻使了个眼色给那臣子让他退下,然后走上前去劝慰父皇,婉转询问是何原因发怒。
若是几年前,他必定不会如此,但这几月来父皇异常的亲近厚待,使父子关系再也不似原先一般僵硬。
是何原因?
嬴政凝视长子数息,随后挪开目光,疲倦问道:“朕命令你处理的朝政如何?”
扶苏立刻低声仔细禀报。
这几年的边关磨砺,使他也学会了不少权谋手段和人情世故,更明白了帝王恩宠的重要性,再不是当年在咸阳城中养尊处优的长公子。
扶苏处理政务的手段刚柔并济,已经开始出有帝王风范和心机,嬴政听的微微点头。
末了,扶苏忍不住关心道:“父皇虽已病愈,但还是保重身体为是。”
此是能与何人提,只怕会被当成大病之际的幻觉也说不定。
嬴政不置可否,冷淡道:“扶苏,你先退下。”
长年累月的操劳和疲惫,使秦始皇的身体再不复年轻时的身强力壮,这一次的大病更是犹如冲开了河堤,使以往历年积累的毛病浮于表面。
始皇陛下不再日夜不停地批阅天下事务,开始托付政务于长公子扶苏。
始皇帝巡游天下六次,自从沙丘大病一场、归来咸阳之后,便昭告天下再不出游,同时放松秦国律法,赦免骊山七十万刑徒之罪,不再对商人苛以重税,建学宫以收集百家之言、开庶民之智,立纸张印刷以教化天下。
众多善政之下,短短几年内,这个统一了天下的庞大帝国再不复先前穷兵黩武,在经过修身养息后爆发出异样活力。
天下庶民,终于开始归心于大秦。
烛光昏黄,已经鬓发微白的黑袍帝王一言不发的批阅着白日奏章。
似乎有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不施以繁复配饰的女子走起路来总是悄无声息,自身后缓缓抱住腰部,将下颌放在肩上,用清冽的声线微微抱怨着。
“提醒陛下多少次了,不要太过操劳于政务,长期伏案,肩背会疼痛。”
嬴政悬空的笔尖霎那微停,一滴墨水落在纸张上,氤氲出一团乌黑墨迹。
没有操劳,只是这两日新政实行,朕心中担忧,才多看了片刻奏章,扶苏终究年轻,嬴政在心中轻轻说道。
“陛下总是想把大事小事都握在掌心,何时不担忧了?我给你按按肩膀……茶水就放在旁边了,记得喝。”
茶水味苦,为何非得逼着朕喝,嬴政在心中抱怨道。
“可以提神醒脑、清目下火,别嫌苦啊,我这次加了陈皮。”
……
嬴政再也按捺不住,骤然转身回头。
烛火被风声带动的刹那间跳跃一下,身后,华丽精致的寝宫空旷安静,一如既往的幽静、无人。
“陛下?”宦官担忧的说道,陛下可是又出现了幻觉?
嬴政按压了一下眉心,平静道:“无事。”
嬴政放下手中的奏章,走到了宫殿外的长廊边,遥望整个咸阳宫和咸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