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2)

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全天待机,所以很快就有人回应了吴以的响动并且带领着一群值班医生冲进了吴以母亲的病房,吴以被拦在了门外并且被嘱咐等待,随后,吴以就看见他们将他那瘦弱母亲放在活动病床上推了出来。

吴以茫然无措的跟了上去,几个医生似乎在高声对护士说着什么话,但吴以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他只是跟在那活动病床的后面,他看见母亲自然而然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看见她闭着眼睛似乎依然睡得很安详的神情。

医生们将母亲直接推进了附近的抢救室,吴以再次被拦在门外,他看见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亮起,他无措地站在那儿颤抖了老半天,呆滞了许久,才退后了几步,坐在了门外的公共座椅上。

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母亲最后说的那句话——妈妈要去找你爸爸了。

“不,不对。”吴以并没有哭泣或者悲伤,他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手掌里,他闷闷地模糊不清的说道,“他已经死了……你不能去找他。”

抢救室的红灯几乎亮了一夜,而吴以再次守在那儿彻夜未眠,快到早上的时候,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疲惫不堪地走出来,随后他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吴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对吴以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以根本不明白那医生的动作意味着什么,或者他其实是明白的,但不愿意接受罢了,不肯接受的吴以感到了愤怒,他竟上前一步用手拽住了医生的衣领子,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节哀顺变。”被扯住衣领的医生没有做出多少反抗的行为,他可以理解家属的激动情绪,甚至已经习惯了生死无常的变化,很多这样的病人都会在朝夕间就离世,你无能为力,更无法挽留。

“什么狗屁节哀顺变!”吴以都差点要气得笑起来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医生,“我妈昨晚上还好好的,护士还说她在好转,怎么可能这么一下人就没有了!你他妈是在逗我吗!?”

“你母亲是器官衰竭引发的心衰等并发症,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并非不想救她,只是这这种急性症状……”那医生说着沉默了一下,“我们无能为力。”

吴以松开了那医生的领子,他捂住自己的嘴踉跄的退后一步,大概是看他站不太稳的样子,那医生甚至也不自觉伸手过来扶了吴以一把,吴以并无大碍,他只是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窒息,眼睛发黑,那种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感觉。

他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远远地超出他的预料,让吴以有点接受不过来,他的大脑像是当机了似的,他什么事情都无法去仔细思考,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他好像还能够听到他母亲的声音,母亲说道她要离开一会儿。

这哪里是一会儿,这根本不是一会儿。

这一走,就是永恒啊!

一定是某种幻觉吧,我恐怕还在做梦,吴以心里想着,对,我一定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境,因为医生已经站开身子,让吴以去看看他母亲的最后一面,这真是神奇,吴以根本没有想过这就是最后,他一直以为妈妈会好起来,下半辈子都好好的活下来,即使吴以曾经恨过她,他也希望她活下来。

这种结局,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局,这根本不是吴以想要的……

但是当吴以站在病床前,看着身上被盖上一层白布的母亲,心里却一阵阵发凉。

他会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对的,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吧,他完全不觉得母亲应该会死,别说什么不肯接受之类的,吴以就是那种完全认为他妈妈不可能会死的感觉,即使是到了现在,即使明明看见她躺在那张床上,还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然而他竟然会觉得有点可笑。

医生和护士相继离开了病房,留下吴以一个站在他母亲的尸体面前,一向软弱的吴以这次不曾哭泣或者难过,他只是伫立在母亲的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吴以伸手去摸他妈妈的手,顺着那层洁白的白布,他去摸她的手,是凉的。

这种冰凉的感觉让吴以浑身颤抖了一下,吓得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他盯着那白布下勉强透露出来的人形,他忽然觉得那根本不是他母亲,那层薄薄布料下的人,不是他妈妈……

因为感觉太陌生了。

那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觉。

——

吴以母亲的后事吴以几乎是在第二天就办好了,在医院办理了一系列的程序,死亡证明,联系了火葬场,没有其他家属,只有吴以一个,所以过程很快,很快,那具躺在冰冷床上的尸体就变成了一个盒子里面的骨灰。

吴以本来不想那么快,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再继续看那一具尸体了,那具躺在床上的尸体,给他的感觉太陌生了,即使翻开白布看见的明明就是他母亲的脸,那张苍白枯瘦面容青紫的脸,但还是给吴以一种陌生的感觉,那感觉太强烈,他就是觉得那不是母亲。

所以吴以没有继续留着那具尸体,他选择将其变成一个盒子里装着的骨灰,这样他就会觉得好受一些,他可以把这个盒子揣在兜里,他会感觉到母亲还留在他身边。

那一天岳书辰也给吴以打过电话,不过吴以没有接电话,当他抱着骨灰盒时,兜里响起的手机令他觉得烦躁,所以他直接关机了。

这真是神奇,岳书辰一直是吴以所心心念念、暗恋仰慕到无法割舍的人,可是在吴以抱着那个骨灰盒的那一瞬间,吴以忽然没有了那种感觉,那种强烈喜欢着某个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忽然像是没有办法体会到情绪这种东西了……

像是有人拿着剪刀把他脑子里面某根情感神经给剪掉了,因为被剪掉了,他发现自己无法体会到喜欢或者爱,甚至很普通的喜悦悲伤愤怒之类的情感。

他的脑海里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没有疑惑也不曾烦恼,他既不痛苦也没有悲伤,他抱着那骨灰盒离开了火葬场,他没有选择乘车,而是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这城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和喧嚣,他的头顶艳阳高照,他抱着盒子站在街边上看着天空,灰蒙蒙的那种湛蓝色,受到了污染的天空,和游戏里的晴空万里完全不同。

是啊,这里不是游戏,人死了,也不能复生。

想到了这一点的吴以继续抱着骨灰往回走,然后吴以觉得自己恐怕又出现了某种幻觉,因为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曾经站在他母亲病房外的那个男人,那个全副武装有着血红双眼的男人。

这个人就站在吴以路过的一条街角的阴影,站在阴影里面注视着吴以,吴以感觉到了这种视线,所以转过头去看那人。

周围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路过,这个明明穿着打扮都很显眼的家伙,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他一眼,这个眼睛血红的家伙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他就在那儿,仿佛和周边的一切不处于同一个次元,他明明就在那里,却也明明不在那里。

吴以注视了这个人很久,很久之后他抱着骨灰盒朝着那个人走过去了,吴以走过去了,顺着街道和流窜的人群,他走进了那个角落里,走进了阴影之中。

他确实走了进去,走到了那个奇怪男人的面前,那个男人没有如同最初见到时那样消失,他一直站在那儿,看着吴以朝自己靠近。

吴以捧着骨灰盒的双手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发抖,他忽然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不要看幻觉。

这个男人,是某一种幻觉吗?

只是想到这句话时,吴以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近距离和他对视,吴以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了,年龄目测三十多岁,长得很帅很好看,但那样貌和轮廓,令吴以觉得熟悉却又异常陌生。

“你是谁?”吴以捧着盒子问他。

而那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歪着脑袋打量着吴以,血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着,随后他才回答吴以说道,“你不应该过来,不应该跟我搭话。”

第49章诡秘游戏(九)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会明白这么一个道理,他们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去做的,可是人们还是选择去了,还是做出来了,还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还是感到了后悔却从未曾改过自新,一味的抱怨和假装在挣扎,令人感到无比可笑。

吴以站在那街边的角落里,面对着眼前那个有血红双眸的男人,当那个男人对吴以说出你不应该跟我搭话这样的话时,吴以便冷笑起来,手里的骨灰盒让他觉得犹如几千金般沉重,压得吴以几乎不得不弯着腰,但吴以仍然捧着它,把它紧紧地拽在手心上。

“我为什么不能跟你搭话?”吴以问那个陌生男人,“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活着的。”那男人道,“而我已经死了。”

“噢,这种话真是愚蠢,若你真的已经死了,你应该跟我手里的这盒子一样才对。”吴以说,“你应该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不会说话没有表情更毫无知觉,然后你就会被人化为这样的灰烬,被装进这样的盒子里,你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男人思考了一番吴以的话语,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如果我死了,我确实应该化为尘土,成为这土地中的一部分,所以我之前说我死了……这是一个认知上的错误,我想我们应该纠正这个错误,所以我要重新告诉你,我之前说我死了的真正意思是说,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吴以终于稍稍被引起了一些注意力,抬起头瞅着那男人的眼眸。

“只有你看得见我,不是吗?”男人轻声说道,“我存在于一个奇异的次元里,我们虽然站在同一个地方,同一颗星球上,但却处于不同的时间和空间,我的存在被从这个世界线上抹除了,所以别人都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我。”

“那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吴以疑惑的问他。

男人却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或许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的关系,我们有血缘上的联系,这血脉在某一刻,也许成为了桥梁。”

这句话令吴以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吴以稍微低头思索了一番,又抬起头望着那男人,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父亲!?”

那血红双眸的男人在凝视了吴以一会儿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我的名字叫聂行,你的母亲是吴冬雪,你叫做吴以,确实是我的儿子。”

不敢置信的吴以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此时此刻的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沉稳,大概是因为丢掉了其他感情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手里沉重的骨灰盒,让吴以觉得自己的灵魂深处,某些东西也随着母亲的逝世而丢失了。

这些东西的丢失让吴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漠不关心,所以吴以处惊不变的接受了这男人是他父亲的这个事实,他用冷漠的眼神看着聂行,对他说道,“你看起来很年轻。”

聂从回答说,“因为我从被驱逐于这个世界之后,身体就一直保持在三十多岁左右的样子,我身上的时间好像停止了。”

吴以便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对我来说你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你是不是我父亲,其实早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聂行把目光放在吴以手里的骨灰盒上,他说,“我是来看你母亲的。”

吴以冷笑起来,“噢,你终于想起她来了。”

聂行稍有些愧疚,说道,“以前并非是不想来看,而是我之前一直被困在某个空间里,那是一个密室的空间,没有出口没有出路,没有阳光并且永远是一片黑暗,在里面的人都生不生死不死的活着……直到最近一段时间里,那个空间里出现了一道门,有人从外面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所以我才能出来,才能来到这里。”

聂行的这番话忽然让吴以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吴冬雪曾经说过吴以他父亲‘还在某个游戏里’并且还说‘游戏结束了,但他没有回来’,这些话曾经被吴以当做是母亲精神混乱下的戏言,但在这里,似乎在某一刻成为了事情的真相。

“密室的……游戏……”想到这里的吴以喃喃地自言自语,他的自言自语也很快让对面的聂行听到了,聂行稍微皱眉,“你难道是知情的吗?关于无限密室的……”

吴以很快抬起头,“什么无限密室?”

聂行顿了顿,叹息道,“看来你不知情……所谓无限密室,其实就是一个邪恶的游戏罢了。”

聂行继续,为吴以简单说明了一下关于密室的情报,他说,“那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一种力量,能够影响世间万物的强大力量,能够创造空间,能够转换时间,穿梭于过去和未来,制定这世间的法则……只要你想,几乎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一种力量,堪称是神明的力量。”

“而密室的游戏,直白的说,就是有个傻逼掌握了这种神之力,然后利用这力量想去创造新的空间新的世界,但他无法驾驭这强大的力量,所以这力量暴走了,暴走的后果就是无数个可怕而封闭的密室空间被建造了出来,无数个无辜的人被莫名其妙拉进了这些封闭空间里,他们被要求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密室逃脱,逃出来之后又会被再次拉进去,不停的循环,只有死亡能够终结这一切。”

聂行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一些令人痛苦的事情,他微微苦着脸,却又在最后微笑了起来,他说道,“我和你母亲也曾经是这其中的一员,被拉入那些可怕密室空间的一员,被要求不停的循环和逃脱,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我们是在那里面相识和相爱的。”

聂行似乎在为吴以展示一个神奇而可怕的故事,尽管他没有详细说明,甚至说明得有些简陋,但吴以也仿佛能够体会到不停循环经历某些可怕事情的感觉,那种绝望焦躁,令人痛苦不堪到快要死去的感觉。

聂行则继续回忆着说道,“其实关于密室的游戏我们不用多说,因为这个游戏结束了,密室里的那些玩家当中,有一个队伍奇迹般的崛起,这个队伍打败了那可怕的力量,他们扭转了恶劣并且终结了这次循环,他们救下了很多人……除了我们。”

聂行的讲述令吴以听着入了神,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聂行,见他停下了,便询问道,“然后呢?”

“然后?”聂行说道,“然后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在当时没有被救下来的玩家,依然被困在某个残留的密室里,而且似乎正是因为那个创造密室的力量被摧毁了,所以这个残余的密室空间便失去了力量支撑,但它没有崩溃消失,它还存在,只是失去了‘门’,没有‘门’,我们便出不去。”

“那现在呢?又是谁救了你们?”吴以问道,“谁为你们从外面打开了‘门’?”

聂行笑了,“还是那支队伍,那支摧毁了密室核心力量的队伍,他们似乎检查到了残余密室空间的存在,想把我们从里面救出来,但是自从密室力量的摧毁,密室力量所带来的影响也全都消失了,于是他们自身拥有的能力也跟着一无所有,他们变回了普通人。”

“虽然是普通人,不过真是可怕,他们还是做到了,他们打开了那间残留的密室,为我们架起了桥梁和门,这些人真是天才……然而说来也有趣,他们打开密室的方式,是建立了一个和密室拥有相同核心,但绝对更加完美的世界……我想就是你现在正在玩的全息游戏,轮回之夜。”

“等……等一下。”吴以听着聂行这番话忽然听出点名堂来了,他努力思考了一番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仿佛顿悟了什么,忽然惊愕的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轮回之夜’游戏的前身其实就是‘密室空间’,那个什么奇迹的队伍在摧毁了密室游戏之后又利用其核心创造了新的游戏世界,我们现在其实就是密室的‘二代玩家’!?”

吴以这么一说,那聂行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了然的点头,“照你这么一说……嗯,其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一代和二代的差别不是一点两点,毕竟那会儿在密室里……那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亡游戏,而在轮回之夜,这就是个普通的网游而已。”

把前因后果这么一理清楚,吴以忽然意识到聂行说的那个几乎救下所有人的奇迹队伍,恐怕就是之前来找过吴以的聂从,和他所属的工作室,是的,轮回之夜工作室。

十几个人的团队,完成了别人远远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令吴以陷入了沉思,但他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虽然关于密室和轮回之夜,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故事,他还在今天见到了他二十年来都没见过一次的父亲,解开了当初父亲死亡的谜团……

虽然吴以只觉得这样的父亲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太年轻,他承担不了父亲的名号和责任,尽管他也从未承担过。

这个世界上,吴以最重要的人已经死了,变成了灰烬,被塞在他手心里的骨灰盒里,而他那所谓的父亲现在只能处于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中,吴以虽然看得见他,但却连触摸都做不到。

“还是要感谢你说明了这么多,让我一直以来的一些疑惑迎刃而解。”吴以捧起手里的骨灰盒,对聂行说道,“但我要回家了,我非常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说话也不想跟任何人见面……若是你要看我母亲,你已经看到了,她在这个盒子里。”

吴以说完就想离开了,他低着头捧着骨灰盒转身就走,然而,身后聂行的一句话却又让吴以不得不停下他的脚步,他听见聂行这样说道,“你母亲曾经和我一样是密室的玩家,也曾经和我一起被困在那个残余的密室空间里……吴以,这二十多年来待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母亲’,只是吴冬雪所留下来的残影而已。”

第50章诡秘游戏(十)

二十多年来照看吴以,或者说被吴以所照看的,不过是一道虚伪的残影。

在聂行说出这句话之后,吴以顿时浑身僵硬地杵在了原地,他背后的聂行微微低下头,散乱的发丝把他血红的眼眸遮掩了,他整个人都陷入在黑暗之中,继续对吴以说道,“虽然是残影,但她也确实拥有本体,只是没有了灵魂,残留在那身体里的,只有一些美好的回忆或者疯狂的执念……这也是她会疯疯癫癫二十多年的原因。”

“那不是你母亲……但也确实是你母亲。”聂行把声音压低,语气显得有些悲伤,又有些温柔,“或许我这番话会颠覆你的观念,但是……吴以,她并没有死。”

吴以捧着骨灰盒呆愣了好久,这才缓慢地转过身去,看向自己背后的聂行,聂行对他勾起一个温柔弧度的微笑,说道,“她跟我一样,用和我一样的形态,在某个世界,某个地方,一直好好存活着。”

……

吴以之后就回到了家,回到了他那个不大不小的小屋子,他把母亲的骨灰盒摆在电视机的柜子上,摆在了他和母亲唯一一张合照相框的旁边。

然后吴以拿起相框看了看,照片里面的母亲是很年轻的时候,坐在一张椅子上,微微卷起来的长发,笑容灿烂,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是的,那个婴儿毫无疑问就是吴以,这张照片很老很老,照片都已经泛黄了,吴以是很久以前从柜子里面翻出来的照片,被他一直珍藏着。

他看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他就笑了。

很久以前,吴以从来不曾知道为人父母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他不会再和任何人组建那样的家庭,他不会再有后代孩子,他知道自己会孤独终老。

很久以前,吴以也同样不知道拥有父母,家庭健全的孩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每当他坐在学校里,看着周围欢声笑语活泼开朗的同学,他们偶尔会谈论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抱怨母亲或者父亲如何管制和教育自己,他们明明是在苦着脸抱怨,可吴以却也明明看出了炫耀和幸福。

所以那个时候他憎恨母亲,他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从来不曾关心过他,从来不曾教育过他,不曾给过他爱和关怀,除了暴力对待和极致的疯狂,母亲这两个字在吴以心目中甚至一度是恶魔的代言词。

吴以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存在,但却在今天,他感受到了。

聂行只不过对他说了这样的话,他说吴冬雪和聂行一直被困在那个残留的密室空间里,一个没有出口注定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逃离的空间里,他们知道自己出不去,但在密室空间的外面,在现实世界里,他们还有一个当时才一岁多一些的孩子,那就是吴以。

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要怎么活下来?怎么让他活下来!?是这对夫妻面临的最艰难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被吴冬雪解决了,她通过某种方式在现实世界留下了那道残影,用来照顾还是孩子的吴以。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但吴冬雪似乎为此付出了一些严重的代价,她可能割裂了自己精神和灵魂的一部分,这使得她越来越虚弱,当她还在那个密室空间里时,她甚至很少能够保持在清醒的状态,所以她一直在睡,一直沉睡着。

而她留在现实世界的残影,也因为残缺不全所以无法完好的行驶自己的使命,只空有一具空壳却少了能够支配躯体的魂魄,在那空壳里只有吴冬雪的部分精神,在初期,这道残影或许还能够正确的复写吴冬雪的人格和记忆来使得自己保持在精神正常状态,但时间越久,残影的精神便愈发处于崩溃和瓦解的边缘。

于是到了这一天,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残影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或许她也在某一刻朦胧的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因为她所珍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吴以一直以为母亲就是恶魔,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父母,一直羡慕那些有爹有妈却还整天抱怨爹妈如何如何不好的孩子,一直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母爱这样的感情。

但今天,他忽然意识到。

他确实是被爱着,然后长大的。

他曾经梦想着拥有的东西,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得到了。

还好,这个事实,无论吴以意识到的时候有多么晚,那都不算晚,所以吴以他捧着那旧照片,看着照片里面的母亲,他又是笑又是哭,搞不懂自己内心是悲伤更多,还是喜悦更甚。

吴以之后在屋子里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身份证钱包还有手机,以及那张聂从塞给他的银行卡,看到这张卡的时候吴以想到了聂从临走前对他说会在游戏里等着他的话,然后吴以又看到自己关机的手机,又想起岳书辰在之前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但他没有接还给关机了。

吴以捏着手机犹豫了许久,犹豫着是不是要给人回一个电话过去,但很久之后,他又把手机放下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感知情绪的力气在母亲离世的那一瞬间就仿佛已经消失了,而即使之后聂行告诉他母亲并未彻底死亡,吴以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

就好像在这个瞬间,他已经彻底不再喜欢岳书辰这个人一样了。

但这是为什么呢?吴以自己也没能搞清楚,不过此刻他明确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想再跟岳书辰通话,也没有力气和他见面,自然也懒得继续上游戏了,所以吴以回浴室里洗洗刷刷,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睡梦中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然而梦里的他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悲惨的生活。

梦里的吴以一开始就是个孤儿,首先生活在条件不太好的福利院,因为忍受不了饥饿和其他孩子的欺负,孤儿吴以在很小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福利院,之后被一个人贩子带走了,卖给了一个卑劣的男人,这男人收集了很多才十岁左右大小的孩子,培育他们偷盗、乞讨还有诈骗,如果是女孩儿还会被逼去卖身,这男人就靠着这些孩子的收益花天酒地,并且以此为生。

这个梦境的后续,吴以梦见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逃离了这个卑劣男人,他捅了这人一刀并且逃走了,然后,在那个时候吴以莫名其妙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游戏——是的,就是之前聂行说过的密室游戏。

只是,在这个漫长的梦里面,吴以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从小就活在偷盗乞讨和诈骗的环境下,他和那个养大他们的卑劣男人一样卑劣,在密室的游戏里,他残忍而疯狂,没有任何良心或同情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所以吴以很快遭到了报应,他死了。

杀死他的人竟然是个小屁孩,拿着一把鲜红如血、似乎还能变形的伞作为武器,那场战斗中吴以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人打趴下,他趴在地上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小孩跟着跪在他身边,小孩伸出小手摸了摸吴以的头发,有些稚嫩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睡吧,这是个噩梦。”那小孩的低语在吴以的耳边响起来,“梦醒之后,幸福的事情就会降临的。”

然后,吴以就真的梦醒了,他发现自己睡了几乎一天一夜,从昨天回家洗澡后就睡着了,到第二天的下午才醒过来,而且还是被人吵醒的,吵醒他的是门外响个不停的敲门声。

吴以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昨晚洗澡后擦干了身体啥也没穿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此刻起来便到处摸衣服,但是敲门声很是强烈,很有节奏的咚咚咚的响着,于是吴以干脆找了块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光着脚直接走到玄关处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一个吴以都没想到的人,竟然是岳书辰!

岳书辰显然已经站在外面敲门敲了很久了,他看起来也没怎么睡好的样子,眼角发青,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略显得憔悴,见到吴以的时候才露出一个微笑,对吴以说道,“我找了你好久。”

吴以看到岳书辰吃惊不已,疑惑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岳书辰继续微笑,笑得让吴以忽然有点心里发毛,继续道,“有点门道,所以查到你住在哪儿……昨天我打了你一天的电话,都是关机,还去医院找了你,护士说你母亲……我很担心你,你真的没事吗?”

吴以稍稍低下脑袋,回答道,“没事,我睡了很久,现在已经都好了。”

岳书辰看着吴以看了一会儿,发现吴以并没有想要迎自己进门的意图,这似乎令他有点意外,不由说道,“我都找了你找了一天了,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第51章诡秘游戏(11)

岳书辰的要求按理说没什么不妥,但站在门口的吴以那一刻并没有立即答应,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岳书辰,看他看了好半天,才微微退后让开了玄关的位置,勉强自己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进来吧。”

岳书辰意识到这是一反常态的,吴以在岳书辰的印象里面,向来是软萌又听话的乖小孩,吴以心地软,岳书辰只需要略施小计,微微哄哄,吴以就什么都会答应他。

但现在的吴以却没有给岳书辰这样的感觉了,他冷冰冰的模样像是丢弃了内心什么重要的事物,他给岳书辰一种仿佛就要离开去遥远地方的错觉,他明明站在那儿,却好像也不在那儿。

所以岳书辰走进门的时候,忍不住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吴以的手臂,吴以当时正两只手拽着毛毯,把浑身赤裸的自己包裹住,被岳书辰这么一拽,一只手便握不住毛毯的边缘,于是柔软的毯子自然从他身上滑下去,这让吴以半边身体都彻底暴露在岳书辰眼前。

岳书辰顿时呼吸一滞,本能的向前一步,几乎贴着站在吴以的跟前,吴以则低下头看看滑落在地上的毛毯,似乎想弯腰捡起来。

但吴以刚刚伸手想去捡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腰间伸过来一只手,岳书辰伸手把他搂住了,身体和他紧紧地贴合着,岳书辰的气息喷洒在吴以的脸上,吴以只好抬起头看着对方,看对方近在咫尺的双眸。

“吴以……”岳书辰压低了声音,和吴以贴得非常近,他轻声喊吴以的名字,那种带着引诱性质的声音,他是那么的运用自如,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所以只要岳书辰想,他可以诱惑任何一个被他所迷惑的人。

吴以或许是被诱惑到的一员,望着岳书辰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离,他曾经是那么喜欢过这个人,即使再怎么迟钝感受不到这样那样的情感,但大概,吴以内心的喜爱之情从未减少消失过……只是在这一刻,他无法切实的去体会罢了。

所以岳书辰伸手把他拥抱住的时候,吴以没有拒绝,乖乖的趴在岳书辰的胸口上,岳书辰把脸庞凑近了,气息也愈发接近,岳书辰想要亲吻他,吴以那苍白又透着一股红润的嘴唇对岳书辰来说充满了诱惑力,这令岳书辰想要试着去蹂躏吴以,想要亲吻他并令他意乱情迷。

他是可以亲吻他的……岳书辰这样想,吴以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拒绝,他看起来很乖,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至少没有拒绝他。

然而这个亲吻没有能进行下去,因为岳书辰进门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把屋子的大门关上,他们背后敞开的大门外,就是屋子外面的走道,吴以家隔壁邻居出门逛了一圈然后慢慢走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来,伴随着一些说话和交谈的声音。

所以岳书辰没能进行下去,他被外面的杂音打断了,从那种迷惑般的感觉里清醒出来,顿了一下,这才尴尬的松开揽住吴以的手臂,回头顺手把屋子的大门给关上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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